【作者简介】
司马迁(公元前145—约前87年),字子长,左冯翊夏阳(今陕西韩城)人,西汉时期的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被后世尊称为“太史公”。“司马子长”这个名字之所以成为史学界的一张名片,原本用于自称的“太史公”之所以化身为饱含敬意的“国民称呼”,绝非凭空而来,这是他一生的苦难与坚持换来的,概括成一句话:荣誉,是苦难的勋章。
西汉史学家司马谈在他病终之际,对即将代替自己参加汉武帝封禅大典的儿子说:“我们的祖先是周朝的太史。远在上古虞舜夏禹时就取得过显赫的功名,主管天文工作。后来衰落了,难道要断送在我这里吗?你继为太史,就可以接续我们祖先的事业了。”一番叮嘱后与世长辞。可能他做梦也没想到,他的梦想真的会在这个儿子手里变成现实,自己也因为儿子一并名垂千古。不过,他自然也没有想到,儿子是在品尝了人间奇耻大辱之后发愤著书而完成这个任务的。
司马谈的儿子就是司马迁,那部史学巨著就是声名赫赫的《史记》。虽然天汉二年,也就是公元前99年,司马迁恪守良知,为战败被俘的李广之孙李陵仗义执言,不幸被送进蚕室,遭受了宫刑,但是,作为大儒孔安国、董仲舒的弟子,他在这部著作中,“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无论是史书的体例创新,还是史学精神的传承与突破,都达到了一个新高度。鲁迅先生曾评价《史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列为前“四史”之首,与《资治通鉴》并称为“史学双璧”。当然,对于中学生来说,这是作文不可或缺的素材,没有司马迁、陶渊明、苏轼,他们简直不知道如何完成一篇作文。
“多年”后,司马迁因为遭受了宫刑,心怀不能入葬祖坟的遗憾告别了人世。时光荏苒,一晃又是一个“多年”,他的外孙杨恽,感动于外祖父的大义,折服于《史记》博大精深,上书汉宣帝,于是两千多年后的今天,很多人家的书案之上有了《史记》,也有了一份回望历史的深沉。
【原文】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35)左徒(36)。博闻强志(37),明于治乱(38),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
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39),屈平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
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色而不**,《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上称帝喾(40),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41),靡不毕见。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42);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43)濯淖(44)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45)泥(46)而不滓(47)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屈原既绌(48)。其后秦欲伐齐,齐与楚从亲,惠王患之。乃令张仪佯去秦,厚币委质事楚,曰:“秦甚憎齐,齐与楚从亲,楚诚能绝齐,秦愿献商、於之地六百里。”楚怀王贪而信张仪,遂绝齐,使使如秦受地。张仪诈之曰:“仪与王约六里,不闻六百里。”楚使怒去,归告怀王。怀王怒,大兴师伐秦。秦发兵击之,大破楚师于丹、淅,斩首八万,虏楚将屈匄,遂取楚之汉中地。怀王乃悉发国中兵,以深入击秦,战于蓝田。魏闻之,袭楚至邓。楚兵惧,自秦归。而齐竟怒,不救楚,楚大困。明年(49),秦割汉中地与楚以和。楚王曰:“不愿得地,愿得张仪而甘心焉。”张仪闻,乃曰:“以一仪而当汉中地,臣请往如楚。”如楚,又因厚币用事者臣靳尚,而设诡辩于怀王之宠姬郑袖。怀王竟听郑袖,复释去张仪。是时屈原既疏,不复在位,使于齐,顾反,谏怀王曰:“何不杀张仪?”怀王悔,追张仪,不及。
其后,诸侯共击楚,大破之,杀其将唐眜。时秦昭王与楚婚,欲与怀王会。怀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不如毋行。”怀王稚子子兰劝王行:“奈何绝秦欢!”怀王卒行。入武关,秦伏兵绝其后,因留怀王,以求割地。怀王怒,不听。亡走赵,赵不内(50)。复之秦,竟死于秦而归葬。
长子顷襄王立,以其弟子兰为令尹。楚人既咎子兰以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既嫉之,虽放流(51),眷顾楚国,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其存君兴国,而欲反复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然终无可奈何,故不可以反。卒以此见怀王之终不悟也。
人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为,举贤以自佐。然亡国破家相随属,而圣君治国累世而不见者,其所谓忠者不忠,而所谓贤者不贤也。怀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内惑于郑袖,外欺于张仪,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兰,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于秦,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祸也。《易》曰:“井渫不食,为我心恻,可以汲。王明,并受其福。”王之不明,岂足福哉!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屈原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52)欤?何故而至此?”屈原曰:“举世皆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夫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皆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 (左饣右甫)(53)其糟(54)而啜(55)其醨(56)?何故怀瑾握瑜(57),而自令见放为(58)?”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59),受物之汶汶(60)者乎?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61)之白,而蒙世之温蠖(62)乎?”乃作《怀沙》之赋。于是怀石,遂自投汨罗以死。
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其后楚日以削,数十年竟为秦所灭。自屈原沉汨罗后百有馀年,汉有贾生(63),为长沙王(64)太傅(65)。过湘水,投书以吊屈原。
太史公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适长沙,过屈原所自沉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读《 (左服右鸟)鸟赋》,同死生,轻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思维式古文解读】
可与日月争辉吗——《屈原列传》
《屈原列传》是司马迁所著比较有代表性的列传之一,外加《项羽本纪》《信陵君列传》《伯夷叔齐列传》都是他写得比较好的。他有个特点,和他命运相似的都写得好。越是“赋愁者联盟”,他给的笔墨越多。屈原在历史上就是一个怀才不遇、命运坎坷的标杆。他能干,司马迁给他量身定制了很多成语。“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后来的诸葛亮,比起屈原,恐怕都要稍逊**,毕竟屈原所在的楚国,地盘可比蜀汉大多了,国情也复杂。要论文采,屈原那就更不用说了,中国历史上第一部诗歌个人专辑就是屈原创作的,“主打歌”《离骚》,诸葛亮虽然有《出师表》,但在中国文学史上也是略输文采。论忠诚,屈原也不遑多让,诸葛亮死而后已,但是屈原都投江了,还能如何?楷模有力量,司马迁把这个千载的榜样在《史记》里树起来了。当然,屈原投江加持了屈原的价值,他可是中国历史上唯二令后人设置节日的名人之一,另一个是介子推。因为他太有能力,“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小人们开始诬陷屈原了。
“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
这是权谋斗争的基本模式,怀王让屈原写一些国家的法案。不料上官大夫想看。可是法案的草稿刚刚写完,还没有公布,属于国家机密,怎么能给他看呢,结果上官大夫和屈原结下了梁子。后来他反复诬陷屈原,国君耳根子软,三人成虎,也就疏远了屈原。
这个悲剧最终导致了屈原沉江。
一
很多人以为读完《屈原列传》这篇文章会热泪盈眶,因为多数人都先入为主了,心想屈原这样的遭遇,读起来难道不会热泪盈眶吗?
但是,我敢肯定,大家读完了《屈原列传》,并不见得如事先想的那样。
因此,我想问一个问题:屈原的悲剧真的都是他人造成的?
我们可以看看屈原“诬陷门”的后续发展。屈原被流放之后,写了一篇牢骚满腹的长诗,诗很应景,名字叫《离骚》,目的是指责怀王和他身边的一群小人,“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司马迁的这个判断很准确,事实确是如此。国君身上真是弊病多多,屈原在《离骚》里好好地批评了他一顿。要知道,屈原写的《离骚》虽然难哭了无数大中小学生,但楚怀王还是能读懂的,他的智力还不可能感人到读不懂《离骚》的程度。古代文人在作品中如此直接点名国君的不多,他们认为批评很重要,但建设更重要,没有时间跟国君较劲。可是屈原有点不服输,他不平则鸣,坚决不肯憋出内伤。
另外,司马迁觉得屈原悲剧的根源是他太有才华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麻烦的是楚国的风还很大!屈原这样的人物哪里去找?可是楚国人如此不惜才,他觉得屈原委屈,他冒着“退群”的风险,站在了屈原这一边,他表扬屈原:
“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
什么都不用说,就两个词:“古今罕有”“空前绝后”。这么完美的人,仅此一个,司马迁的表扬词有一句很重要:“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换句话说就是,除了天上的太阳和月亮,然后就是屈原了。
不仅如此,司马迁还讲了一个事例:屈原被放逐之后,楚国昏招迭出,就是因为没有屈原这样的人,楚怀王先是被当时的纵横家的代表人物、连横派的张仪一骗再骗,反复上演智力被碾轧的大戏,最后客死于秦。楚怀王得到了报应,甚至楚国都得到了报应。这就是高明的喊冤叫屈。
二
但是屈原自身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看也不尽然。我们来个反向思考。司马迁兴致勃勃地记录了屈原在江滨见到一个渔夫的故事,渔夫问了屈原一句话:“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而至此?”这个问题其实很考验屈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或者其智慧、毅力、襟怀的成色,而智慧、毅力、襟怀又是治国者所必需的。
屈原是怎么回答的呢?非常傲娇:“举世皆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屈原认为这个世界太薄情,对自己而言,这个世界太坏了。这个判断没有太大问题,但是作为政治家而非文人的屈原,这么回答就有问题。首先,他不理性,天下要都是坏人,楚国也熬不到现在;其次,天下总有志同道合者,志同道合者一个都没有,那就说明了更大的问题。作为一个政治家,他对整个楚国是悲观的,他对自己其实也是盲目的。作为文人,这样可以。当然,后面的对话,逼得屈原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秘密——投江。屈子要的是至清之水,至察之人。如果真能达到“至清”“至察”的程度,其实国家都不需要人治理了。然而,这段谈话简直就是直接把渔父塑造成了一个反面角色,虽然这位渔父说的话有可能是反语。司马迁太爱护屈原了,所以在他的文章中屈原所说的一切都是人类的真理,而别人所说的一切都是谬论。司马迁已经不会客观地思考了,因为他认为屈原是完美的,丝毫不用承担过错。
可是,我们发现了什么?范仲淹在他的《岳阳楼记》里是不是这样?欧阳修在他的《醉翁亭记》里是不是这样?苏轼在他的《赤壁赋》里是不是这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屈原有点搞反了。治国平天下所需要的意志力、掌控力、襟怀、格局,在他身上似乎都没有看到,看到的只是可怜,这说明修身的本领不够强大,他没有把自己的贵族气质打造成一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浩然之气。
所以,屈原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完美,他的悲剧有自身原因。我们不想推翻他的伟大,能有这样的赤诚很不易,能有这样的初心很难得。但是,真的伟大不会因为错误就黯淡了成色,反而,一个缺陷还有可能让伟大变得真实。当然,这些我以后会讲到。
三
谁在《屈原列传》里犯了错误?当然是司马迁。
而屈原的回答和司马迁几乎如出一辙,那就是世人在我眼中只算个零,我是一。没有一有多少零都没有意义,所以和这帮龌龊的人在一起,我是不肯,也不能迁就的。这里有现实的原因,比如世态炎凉、君王薄情。当然愤激之情也在其中。国家未来的前途,百姓的幸福,都不可能成为谈判的筹码。屈原宁可不要国家,宁可去死,也不能放下他的这种理想,不能放下他的道德情操,不能放下他的高标准、严要求。真正的政治家明白:妥协其实也是一种智慧、一种忍让、一种度量和胸怀。
可惜,司马迁与屈原一道,是看不到这个东西了,司马迁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情绪,而且情绪化非常严重。人们都说这篇文章为人称道的地方在于“夹叙夹议”,不过大家别忘了,这篇文章首先是史学作品,不是文学作品。凡是感情泛滥的,都会以情害理,否则客观公平、持中守正的史官态度从哪里来?
鲁迅先生评价过司马迁的《史记》,他给了两句话,“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这两句话要好好体会。鲁迅先生的这两句话,好多人都当成了褒奖之词,你看《离骚》,千古不朽,多棒啊,绝唱多经典啊,这样的理解用来考试没有问题,完全可以作为标准答案。然而,你别忘了一个问题。他说“史家之绝唱”还好,是在褒奖史书的作者发愤著书,用生命写作品,而且《史记》确实开创了中国正史写法上的很多先河,比如它采用“纪传体”的形式,比如它打破了很多选人标准,项羽进了“本纪”,陈胜被放到了“世家”等,这些都配得上“史家之绝唱”的赞誉。
但是后半句你就得琢磨琢磨了。“无韵之《离骚》”,《离骚》是不折不扣的文学作品。鲁迅这句话,实际上包含对司马迁的一个非常委婉的批评,史书最重要的作用是启示后人,客观、如实地描摹记录社会,杜绝带入太多的个人感情和好恶,这是基本原则。但是司马迁做不到。为什么做不到?他在《报任安书》中七八次提到了自己受宫刑的遭遇,成为宦官的耻辱永远萦绕不去,这种痛苦有时会让他失控。虽然我们很多人说汉武帝有雄才大略,但是也许人们有另一种思考:雄才大略的人是不是就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温暖?可能未必如此,他有雄才大略,就得有说一不二的权力,没有权力的集中,他就不太可能沿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事,不论对错——这是古代社会君王的一个特点。也正是因为这个特点,文人出于对国家社稷的关心,就会非常热情地劝谏君王,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文人的价值。结果,这些“雄才大略”的君王对权力很敏感,你可能是为了他好,但是他觉得你会伤害他的“权力”,潜意识地有所反攻,甚至报复,你爱惜名誉,他毁你名誉,你爱惜羽毛,他给它来点污垢。结果,历史上的很多文人的命运,都是悲剧。
司马迁就是这样一个受害者,而他又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人,每每讲到历史上那些命运相类似的人,就等于又站出来审视一遍自己,回忆一遍过去,痛不欲生。没有情绪,那才不是人!但是只要承认了这一点,也就证明司马迁对屈原的认识还是不那么全面,他给了太多同情分——同情弱者是美德,有时也是过错。
这里还有一个例子,他要塑造出项羽的那种虽然无谋,但坦**、磊落的样子,有时就要牺牲刘邦。后者贵为一代天子,在司马迁的笔下却显得内心龌龊不堪,其实刘邦十分具有长者风度,这是他的加分项,他也是靠这个赢得了天下,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比如张良的话刘邦言听计从,犯了错误就承认,而项羽犯了错误不仅不承认,还要把预警的那些人当锅来使,就像袁绍之于田丰那样。当然,我不是在否定司马迁的伟大,我只是说个别的传记可能融入了个人情感。作为历史的记载者,要把情绪藏起来,永远遵循史书的一个道理:不以情害理,不以情害文。
可是,也正因为这个错误,我们发现了史学的魅力,也发现了文学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