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感到佩服。原来,对狗来说,在山上和大家一起工作也是一种骄傲。
美树姐在庭院对与喜破口大骂:
“你在干什么?搞得全家不得安宁的。”
“不用去解释一下吗?”
我问清一哥,清一哥说:
“不必管他们。阿锯恢复了自信,与喜也感受到美树对他的关心,真是一举两得啊。”
虽然与喜挨了美树姐的骂,却是一脸得意的样子。山太追着阿锯跑。
阿锯,对不起,不应该骗你,不过,幸好你又活蹦乱跳了。
我和清一哥一起重新堆好凌乱的木柴。悠然耸立的神去山的山顶渐渐染上了红色,好几只红蜻蜓在垂着金色稻穗的农田上飞舞。
或许我已经爱上了这座大人们为了一只狗演戏的神去村。
山林大火之后改变的并非只有阿锯而已,村民看我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虽然大部分村民之前就已经接纳了我,但仍然有人把我当成外人,不给我好脸色看。不用说,当然就是山根大叔那一派的人。
或许是因为我在山林大火中英勇救火奏效,山根大叔的态度逐渐软化。在路上遇到时,总算愿意向我打招呼了。所谓的“打招呼”,就是当我对他说“你好”时,他重重地点一下头而已。以前他都对我视而不见,所以,当他第一次向我点头时,我有一种“终于驯服了难缠的野生猴子”的感觉,暗爽了半天。
午休的时候,我们坐在阳光充足的斜坡上聊着这件事。
“猴子?你这小子真没礼貌。”
岩叔笑着说。
“因为他真的很像,这也没法子啊。”
与喜难得同意我的意见。在树后撒尿的三郎老爹拉起裤子拉链走了回来。
“之前山林大火时,勇气表现得很勇敢,那个小毛头没资格说三道四的呢哪。”
山根大叔在三郎老爹口中也变成了“小毛头”。
“不管怎么样,勇气应该可以参加祭典了。”
清一哥拿了一根香肠给阿锯后说。
全村正静悄悄地在为大山祗神的祭典做准备,虽然我仍然搞不清大山祗神是什么,也不知道要举行怎样的祭典,但村里每天都有地方在祭神。如果祭典当天是“总统大选”,之前的这些小型祭神活动就像是“选前造势”。
这些祭神活动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始,又悄悄地落幕。全村的各个小神社都渐渐清理干净了,有一天,神去河边突然拉起了稻草绳,负责各项工作的村民都渐渐完成了自己的分内事。
“把神社打扫干净,代表清洁全村的意思,”岩叔告诉我,“在河畔拉起草绳是为了防止坏东西进入村里。在准备就绪,一切都清理干净后,大山祗神祭典就可以开始了。”
我感到惊讶,觉得太费周折了。祭典在十一月中旬举行,但各种小型祭神活动要持续一个多月,身为东家的清一哥必须监督一切,整天忙得不亦乐乎。
最令我惊讶的是在刚割完稻子的农田里突然建了一个望楼。十月中旬的星期六,刚好不用上山工作,我跑去望楼观看。望楼的四周悬挂着一捆捆稻草,望楼上有一个大鼓,却不见人影。
我感到纳闷儿,中午过后,全村都响起了鼓声。我急忙跑去门外看,发现有十名左右的男男女女跟着节奏,围着望楼打转。他们手舞足蹈的样子有点像中元节跳的盂兰盆舞,却没有歌声,所有人都面无表情、默然不语,缓缓地举起双手,然后又放下。而且,所有人都一身白衣。
好可怕。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丰年舞。”跑来看热闹的三郎老爹说,“每次看到丰年舞,就觉得祭典的脚步近了。”
“为什么没有唱歌和拍手?”
“为什么?”
“简直就像是召唤飞碟的仪式,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这是奉献给神明的舞蹈,当然要很严肃呢哪。”
嗯,我难以理解。我以前只看过村、里组织主办的盆舞,通常都用扩音器大音量地播放音乐,而且都在中元节的时候跳。
神去村的“丰年舞”没什么观众,那些一身白衣的村民结束围绕望楼打转后,也没有人为他们鼓掌。那天傍晚,连望楼也拆掉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里不断举行各种莫名其妙的祭神活动,最后,终于要迎接祭典的来临了。
祭典当天的一大清早,不,准确地说,是凌晨两点,我就被叫醒了,然后接二连三地参加了祭典的各项仪式。中途的时候,我好几次都差点说:“我想退出,我甘愿继续当一个外来客。”
说到祭典,通常不是都会觉得是一场吃吃喝喝、唱歌跳舞的盛会吗?但大山祗神的祭典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神社的夏日庙会只是神去村的“表面文章”,大山祗神的祭典才是神去村的真面目,充分展现出村民的本性。
所谓村民的本性,就是“哪啊啊哪”精神和“破坏性”。我在那场祭典中吃尽了苦头,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
但在说这些事之前,我先写一下直纪的事。
如果要问她送我金鱼的那天晚上之后,我们有什么进展……令人遗憾的是,完全没有进展。
我并不是没有努力,直纪经常来清一哥家玩,所以,我每次听到摩托车引擎的声音,即使没事,也会去清一哥家。虽然与喜经常拿这件事调侃我,但谁理他啊。
直纪经常和山太一起着色画画或是折纸,有时候还会给祐子姐帮忙,在厨房煮栗子。我把山太扛在肩上,不时去偷看直纪。直纪假装没有看到我,目光总是追随着清一哥的身影。
清一哥总是彬彬有礼地和直纪保持距离,始终贯彻“你是我太太的妹妹,所以也是我疼爱的妹妹”的态度。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直纪的态度。他这么精明,想必早就发现了。
尽管发现了,却假装不知情。清一哥无意回应直纪的爱慕,我虽然松了一口气,但也觉得难过。事实明明摆在眼前,却被当作没这回事发生。只要想象一下直纪内心的感受,我就忍不住感到难过。因为这就像我对直纪的感情。
问题在于祐子姐,她察觉到妹妹爱上了自己的丈夫吗?
我仔细观察了祐子姐的动向,还是无法得出结论。祐子姐很聪明,总是面带笑容,从她的全身都可以感受到对清一哥的充分信任。她不会像美树姐那样情绪激动地嫉妒,也不会像直纪那样暗暗单相思,所以反而让人搞不清楚状况。
“我跟你说,清一的老婆心里当然很清楚。”与喜说,“她之所以这么镇定自若,是因为她有足够的自信。像她这种好女人,有足够魅力可以吸引男人的心。”
美树姐用力拧了满脸奸笑的与喜的大腿。
“对不起,我没有足够的魅力可以吸引男人的心呢哪。”
“好痛好痛,我没这个意思。”
与喜家吃饭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夫妻战争,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话说回来,”我插嘴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祐子姐不会担心有什么闪失吗?”
“不可能。”“不可能。”
与喜和美树姐不约而同地摇着头。
“清一在这方面太有原则了,就像神去村所有的山头不可能被夷平一样,他也不可能对他小姨子动心。”
“而且,直纪也是个好女孩,绝对不可能做让山太和祐子难过的事。”
他们说得很有道理。这么说,直纪连表白的机会也没有,只能永远守护清一哥一家人吗?这也让人太痛苦了。
“有时候,人要懂得看开一点。”始终听着我们聊天的繁奶奶喝了口茶说,“至于会不会在看开之后和勇气结婚,又是另一回事了。”
“结、结婚?”
“嘿嘿嘿。”繁奶奶笑了起来,“你首先要在祭典上表现得像个男子汉呢哪。”
“好主意,”与喜拍着手,“托我的福,你在祭典上也有大显身手的机会。”
“为什么是托你的福?”
“我不是被选上目途吗?和目途同一个组的人是祭典的核心人物,你千万别错过这个机会,要表现得像个男子汉,知道吗?”
目途到底是什么?况且,时下的女生会因为男生“在祭典时表现得很像男子汉”就动心吗?我太怀疑了。
直纪曾经在我面前小声嘀咕说:“姐姐太奸诈了。”
那时候,她正忙着用小刀削栗子皮。厨房里除了她以外,刚好只有我一个人,但直纪或许只是在自言自语。
“你知道清一哥为什么很少说神去话吗?听说是不想让从东京嫁过来的姐姐感到孤单,很蠢吧?”
我没有搭腔。直纪坐在泥土房间的长椅上,把装着剥好栗子的盆子夹在腿上。昏暗的厨房内,只看到直纪手上的刀子灵巧地闪着光,她的脚下都是栗子皮。
“姐姐总是这样,很懂得操控男人。”
我觉得这些话反而伤到了直纪自己,无法继续保持沉默。
“但是,你并不讨厌你姐姐吧?”
“对啊,我并不讨厌她。”直纪停下剥栗子皮的手笑了笑,“早知道我应该当男人,就可以像你一样,和清一哥同组在山上工作。”
直纪起身离去,洗着被栗子弄脏的手。
“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啊,忘记我刚才说的话。”
我当然不可能忘记。我因此而愣在厨房,直到山太找我玩我才回过神。
我当然不可能也不愿意说“我会让你忘记这一切”这么夸张的话,只希望大山祗神祭典可以成为一个契机,让直纪从此不再闷闷不乐,我会朝这个目标努力的。
因为祭典不就是兴奋狂欢到临界点,一种宛如获得新生的盛事吗?
我把这份决心埋藏在心里,准备迎接祭典到来的这一天……但这份决心好几次都差点崩溃。
凌晨两点时,法螺的号角声响彻全村,与喜猛然推开了纸拉门,闯入我的卧室。
“起床了!祭典开始了!”
没人告诉我祭典要在三更半夜开始!
与喜把睡迷糊的我从被子里拉了出来,等在客厅的繁奶奶递给我一个包裹。
“这是什么?”
“行水结束后要换上这个。”
行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们都要活着回来啊。”
美树姐说着,在门口敲着打火石送我们出门,向来刚强的美树姐眼中泛着泪光。
“美树姐,‘活着回来’是什么意思?”
“别理她。美树总是大惊小怪的。”
与喜硬是拉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我走向神去河。与喜穿着代替睡衣的浴衣,我穿着四角裤和T恤。就这样出门吗?神去村的十一月中旬已经是冬季了,夜晚的时候,吐出来的气都是白色的。
好冷。我浑身发抖地走过百货店附近的那座桥,发现全村的男丁都聚集在那里,其中有几个人拿着的白色灯笼在黑夜中摇晃。
清一哥用严肃的声音宣布:
“今年的目途是神去地区的饭田与喜,由中村清一组辅佐,中地区的云取仁助组见证,下地区的落合强组负责开道。各位可有异议?”
“没有!”
所有男丁都异口同声地回答。这是在干吗?在演时代剧吗?当我惊讶地张大了嘴时,仪式继续进行着。
大家开始拍手唱歌。
“蛇哪啊,扭啊扭啊。兔子哪啊,蹦啊蹦啊。神去的神明哪,来啊来啊。哪啊哪啊,嘿哪,哪啊哪啊,嘿哪。”
男丁们唱着歌,接二连三地走进了神去河。与喜当然一马当先地下了水。真的假的?!现在是十一月,水多冰啊。
我愣在原地,三郎老爹和岩叔抓着我的双臂,我穿着鞋子被拉进了水里。
“啊!好冷!”
“要忍耐呢哪。”
“如果不洗干净,就不能上神去山。”
不上神去山也没有关系。我眼泪顿时飙了出来,正打算逃走,却被拉到更深的水里,腰部以下全都浸在冰冷的水中。
我的心脏都快停了。流动的河水根本不是一个“冷”字可以形容的,冰冷刺痛了皮肤,接着是麻痹,然后就失去了感觉。
全身都忍不住发抖,转眼之间,肌肉开始酸痛。电视购物不是经常在卖那种“减肥腰带”吗?就是那种“一分钟可以振动三千次”的腰带。只要泡在冷水里,效果绝对超过那种腰带,只可惜无法担保性命安全。
我在河中央“啊哇啊哇啊哇”地叫着,因为我根本没办法说话。其他人叫着“哪啊哪啊,嘿哪”,有人整个人都钻进水里,也有人用带来的小水桶豪爽地把水从头上淋了下来。
“嘿哪!嘿哪!”
叫得最大声、不停地冲水的当然是与喜了,他简直疯了。
“勇气,加油啊,”岩叔叫道,“再忍耐一下子。”
“有没有觉得水温稍微上升了?”三郎老爹说,“我刚撒了一泡尿。”
呃,好脏!三郎老爹,你太没品了!我很想抗议回去,但嘴里只能发出“啊哇啊哇啊哇”的声音。
虽然我觉得行水好像过了好久,但实际应该不到五分钟。
“哪啊哪啊,嘿哪。快去拜见大山祗神。”
唱完歌后,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上了岸,脱下衣服,用洁白的毛巾擦拭身体。与喜用毛巾拼命摩擦身体,身体简直都快被他擦出火了。
在灯笼的火光下,皮肤上冒着的热气宛如阳光下蒸腾的烟霭。
繁奶奶给我的包裹里放了一套修行僧的白衣。之前去山上找遭到神隐的山太时,穿的就是这套衣服。我吸着鼻水,穿上了衣服,手一直发抖,无法顺利地绑好绑腿的带子。
“等一下要干什么?”
我小声地问。岩叔对我“嘘”了一声:
“到神去山之前不能说话。”
下地区的落合组拿着锡杖走在最前面,我们和中地区的云取组跟在后面,后方还有负责各项工作的各组成员,总共大约有四十个人。神去村身强力壮的男丁都来参加了。
夜色中,队伍向神去山出发了。虽然开车子一下子就到了,但从山下走到神去山大约要一个小时。
银色的星星在天上闪烁,冷风带着落叶的味道从山上吹了下来。零零星星的每户人家都鸦雀无声,不知道哪里涌出了泉水,还有鱼儿蹦出水面的声音。
走过墓地后,就完全看不到房子了。我们走在没有铺柏油的碎石路面,脚上只穿着平时穿的忍者胶底鞋,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很自在。行水的冲击已经渐渐平静,身体也不再颤抖。两旁的杉树树梢黑压压地遮蔽了天空。
没有人说话,无言的队伍走在夜色中。
穿越树影婆娑的林道,终于来到了神去山的登山口。小祠堂亮着烛光,两棵杉树绑上了新的稻草绳。郁郁苍苍的神去山斜坡上,只有一条很窄的兽径。时间应该刚过三点半。
队伍在祠堂前的小广场停了下来,身后是水量丰沛、水流湍急的神去河。
应该不至于三更半夜上山吧?
“辛苦啦。”
黑暗中,有一个人对大家说。抬头一看,发现一位很眼熟的中年男子站在广场。他就是我初来神去村时,负责指导我林业进修的那位大叔。只见他的身旁堆满了上山工作时使用的工具。他一个人搬上来的吗?难怪他可以把山猪都甩出去。
与喜走上前,从大叔手上接过斧头。在与喜的示意下,我也走了上去,我平时用的链锯也在那堆工具里。什么时候拿上来的?
我们这一组的人分别拿着平时在山上工作时用的工具,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清一哥代表聚集在广场上的所有人,向祠堂和神去山拍了拍手。
“我等恭敬地向神去的神明大山祗神报告,瓦伊拉那卡台多,雅斯其希奥,梅格米他玛旺那,阿里格他库,其尼可梅呼里呼里,雅玛尼米波罗波罗。”
啊?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嗯,因为我也听不懂,清一哥念着这种无法写成文字的奇怪咒语,念了有一分钟左右。
“希多多凯摩诺多,雅玛诺其奥,多可西艾尼玛摩里,大山祗神,西兹玛里他玛艾那哪啊哪啊。”
其他人也都异口同声地大叫:
“嘿哪!”
我吓了一大跳。清一哥再度拍着手,其他人同时低下头。三郎老爹用力推我的后脑勺,我也跟着向神去山鞠躬。
应该可以回去了吧?我抱着一线希望,但显然太天真了。
“大家加油,一起上吧!”与喜举起斧头挥舞着,“动作快呢哪!如果天亮了,就太对不起神去的神明了!”
他的话音刚落,已经冲向神去山的兽径。
“冲啊!”
三郎老爹发号施令,自己也拨开斜坡上的草往上冲。
这里是战场吗!我才不想冲哪!
虽然我这么想,但看到前一刻还闭口不语的众人纷纷吼叫着冲上斜坡,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广场上拖拖拉拉,突然,一个白色的东西掠过我的视线。是阿锯,一路跟过来的阿锯紧跟着与喜,也消失在兽径上。
我不能连只狗都不如!
我下定决心,单手拿着链锯走上斜坡。
但是,我仍然搞不懂为什么要上神去山,也不知道山上到底有什么。
森林又黑又深。
只有开道组和见证组的人手上拿的十个灯笼照亮黎明前的神去山,从遮蔽天空的树叶缝隙中,不时看到冬天的星星,但根本无法照亮黑夜。
只能靠着一起爬上斜坡的其他人的呼吸声和隐约的体温知道前进的方向。与喜走在前面,当他迈开步伐时,不时看到他忍者胶底鞋的橡胶底。我看着他的鞋底,拼了老命走在称不上是路的兽径上。队伍几乎呈直线地爬上斜坡,向山顶挺进。
斜坡很陡,急促的呼吸变成了白色的雾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就连与喜也不再喊叫。他用手上的斧头不停地砍掉挡住去路的藤蔓和杂草,阿锯在他的脚下摇着尾巴,仿佛在向我招手。
虽然天还没亮,但鸟儿似乎被我们惊醒了,它们在巨大的橡树的树枝上对着突然出现的我们发出尖锐的警告声,不知道是野兔还是鼬鼠在草丛中逃窜。夜晚的山上充斥着各种声音,树木、鸟儿和动物都静静观察着我们这些入侵者的动向。
但是,好安静。摇动树叶的风声、鸟声和我的呼吸声似乎都被形成这片森林的数百年岁月吸收了。
在斜坡上走了一个小时左右,身体虽然渗着汗,却开始微微颤抖。肉体和灵魂似乎渐渐碎裂,化为森林的养分。山里的空气震撼了我,让我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到底要去哪里。
“勇气。”就在这时,清一哥在背后叫了我一声,“你看,很美吧?”
我顺着清一哥链锯所指的方向望去,发现有一棵一个大人才能勉强环抱的巨大杉树砍伐后留下的残株。长满青苔的腐烂残株周围没什么林木,旁边有一株大约两米高的树木伸展着枝叶。纤细的树枝上,树叶已经掉落,但结出无数红色的小果实,宛如柔和的火焰,又像是远眺的街灯。
“这种树名叫卫矛。”清一哥说,“山上并非只会让人心生畏惧而不敢靠近,即使没有人看到,这棵树上每年都会结出这么漂亮的果实。”
清一哥知道我第一次正式进入神去山,所以特别呵护我。多亏了他的照顾,我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我回头看着清一哥,微微点头说:“我没问题了。”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仿佛染上了卫矛的红色火焰。原本是淡蓝色的空气渐渐变成了朝霞的橘色,透明而清净的早晨来临了。
我在爬坡的途中停下脚步。
神去山的森林。原来这个黑暗中分不清东南西北地赶路的地方,其实是一座惊人的森林。
之前来寻找遭神隐的山太时,曾经稍微见识过这片森林,但是,在深山的森林更加壮观。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巨树。有三十米高的朴树,白色的树叶背面宛如白雪般遮住天空的橡树,还有树皮裂开的连香树古树,以及在之前养护的山上从来没有见过的巨大杉树和桧树。无论是落叶树还是常绿树,针叶树还是阔叶树,都在这里茁壮生长,根本不在意人类对树木的分类。
这里不同于植林的山,各种各样的树木乱中有序地挤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绿色空间。
我终于发现,之前在清一哥家庭院里看到的那根巨大的柿木材,一定来自神去山。
林业被称为夕阳产业已经多年,但神去村却靠林业获得了成功,关键在于这里的人懂得运用有计划、有效率的植林策略,也懂得妥善配置新旧人才,更重要的是,神去村有座神去山。
神去山是村民的信仰,是心灵的寄托,象征了村民靠山林为生的这份骄傲,更是生产“摇钱树”的宝山。
我呆滞地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树叶,用忍者胶底鞋的鞋尖踢了踢完全分不清是从哪棵树长出来的粗壮树根,难以相信这个本州小村庄的深山竟然有如此隐秘的森林。
不知道电视台知不知道,如果电视上播放了神去山的景象,观光客一定会因此蜂拥而入,我这个爆料者也许能够拿到一笔酬金。
我脑海中浮现出这个邪恶念头,但马上又抛在一旁。如果外人知道这个秘密森林,“哪啊哪啊”的神去村村民应该不会放过我,可能一辈子不会让我离开,全村的人都会拿着开山刀追杀我。哇,我才不想落得如此下场。
为什么村民平时也不能进神去山?为什么有人不愿意让我参加祭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