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奇人卓契顺(1 / 1)

东坡居士到惠州来早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本以为岭南穷山恶水,必然瘴疠遍地、毒蛇横行。到此一看,气候温润,花草如织,府城虽小,处处都有景致,百姓虽穷,人心淳朴平静,颇有世外桃源的意趣。闲来无事,沿着东江散步,走到下板塘街,听得前头有人吆喝,苏学士有热闹必看,忙走过去,却是一间肉店,案板上扔着几片刚杀好的新鲜羊肉,一帮人围着买。

惠州府是个穷地方,既没有宽敞的街道也没有像样的铺面。像这么一家肉店,若在京师只能算个简陋的小摊子,可在东江边的上下板塘街,这是最大的一间肉店了。至于新杀的肥羊,平时不容易见到,所以肉店老板一吆喝,立刻围过几个人来买他的肉。

苏轼这人无酒不喜,无肉不欢。到惠州以后除了知府那边的宴席,倒没正经吃过肉。现在看见好羊肉,肚里馋虫一阵乱拱,心痒难搔,来问价钱,不想惠州地方鸡鸭便宜羊肉贵,这羊肉竟要二百文一斤,苏学士怀里那一小串钱还买不到二斤肉。

苏学士一辈子没攒下钱。如今带着朝云、苏过在惠州受苦,不知要捱到何年何月,三个人一文钱进项也没有,全靠手里一点积蓄过日子,这么贵的肉舍不得买。在边上看了一会儿,这家肉铺生意很好,几片鲜肉转眼卖掉大半,却见案上扔着一整条羊脊骨,来买肉的人对这东西看也不看一眼。

看见这条没人要的羊脊骨,东坡居士动了心。可他早年毕竟是位礼部尚书,如今去买这没人要的羊骨头,面子上多少有些难看,磨叽半天,好面子的心思敌不过肚里馋虫,到底走过来问人家:“这条骨头卖多少钱?”

屠户连头也没抬,随口说:“一百文拿去!”

听说一整条脊骨才卖半斤肉的价钱,苏学士心中暗喜,嘴上却说:“这上头一点肉都没有,能否便宜些?”

卖肉的正忙着,对这块骨头也确实不看重:“你给七十文。”

想不到一下子划去三十文,前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礼部尚书苏子瞻心满意足,觉得自己在朝廷混了半辈子所有的成就加起来,还不如肉摊前省下三十文钱来得痛快。急忙掏钱买下羊骨头,找根草绳栓起来提在手里,乐颠颠地回了合江楼。

苏学士平生两大本事,一是做诗,二是做菜。他生的三个儿子只继承了老子身上的一样本事:都会做菜,却都不怎么会做诗。

见父亲从外头提回一根羊脊骨来,苏过大喜,赶紧到厨房刷锅烧水准备佐料,炖羊骨头吃。朝云提起这条腥膻难看的骨头看了半天,皱着眉问苏学士:“这东西能吃吗?”

苏轼忙说:“这东西好吃!骨髓又多,炖起来最香!”

苏学士这话倒说对了。其实他买回来的这一条就是当下人爱吃的“羊蝎子”。据说这是羊身上最有营养的部位,中年人吃了补身,老年人喝汤补钙,所以当下羊脊骨卖得最贵。幸好苏学士生在大宋朝,若在今天,他连羊骨头也吃不起了。

这天下午,一条羊脊骨炖熟了。苏学士专门拿了一壶酒,用大陶盆满满盛了一盆子骨头端上桌,父子二人对坐,啃起骨头来了。

羊骨头上的肉早被屠户剔干净了,剩下些肉丝儿都嵌在骨头缝里,啃咬半天,吃不到什么。然而苏家父子乐此不疲,眼看牙齿不好用,苏过找了两根竹筷、几枝牙签子,父子二人对面而坐,像两个雕花的木工一样剔起肉丝儿来。

羊肉腥膻,朝云平时不吃,自己在房里看书,却听外面静悄悄得,走出来一看,前任礼部尚书正和公子一起拿牙签儿剔骨头呢!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笑。苏轼一抬头见了朝云,忙说:“我给你剔了一盘肉,过来尝尝。”

这点肉虽然没意思,难得丈夫这番心意,朝云只得拿起苍蝇头大小的一块肉放进嘴里,一咬之下满嘴膻气,皱着眉勉强咽下,再也不肯吃了。见苏学士拿一根竹签子在羊骨头里剔肉,那样儿好像一个拿着绣花针的绣娘,就笑他:“这么一点肉也剔出来,烦不烦?”

苏轼全神贯注剔他的羊肉,嘴里说:“你懂什么?骨头缝里的肉最香!这就好像吃螃蟹要吃蟹钳一样,是个讲究。”

——世上还真没听说过骨头缝儿里剔肉当成“讲究”的,此是东坡品味。

苏学士鬼话极多,朝云早就不信了,撇撇嘴:“羊肉跟蟹肉有什么关系?再说,螃蟹我也不爱吃。”

在苏轼面前朝云是一位知已,可惜“吃东西”上头二人却不合拍。因为朝云天生瘦弱,饭量奇小,吃东西又挑拣,喜欢素菜,厌恶荤腥,好像一只挑嘴的鸟儿。今年三十二岁了,仍然纤腰一握,身轻似羽,肤质如雪,肌骨清泠。这是天生的好看,不是刻意节食做出来的。

听朝云牢骚不停,苏轼丢下手里这块剔净了的羊骨头,指着朝云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养大四个孩子,三个儿子都能吃苦,就是这个‘女儿’最麻烦……”

苏轼这话真是瞎说!也是此人吃肉喝酒心情甚好,胡说八道起来。苏过听得直笑,朝云臊得满脸通红,上前在苏轼肩膀上捶了一拳,想想不解恨,又打他一下。苏学士也不躲闪,只是低着头嘿嘿地笑。

朝云十二岁到苏家,那年苏家的大公子苏迈都十五岁了,而苏学士比朝云整整年长二十七岁。从黄州开始两人做了十三年夫妻,有些时候苏学士真是把朝云当成“女儿”一样哄的。如今这人忽然说了出来,你说不是吧?又有三分像;说是吧?这成什么话!

其实更多时候朝云把苏学士当成“孩子”一般照顾,只是苏学士体会不到罢了。

吃了一顿羊脊骨苏学士觉得是美味,几天后又照前次的样子买了一根骨头回来,就在厨房里收拾。朝云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嫌腥,自己走出来,却见门前站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头发花白,身材枯瘦,长手大脚,满头满脸都是尘土,一件布衣破烂不堪。忙问:“你找谁?”

这老头儿看起来有些木讷,答不上话。抬头正看见苏轼走出来,忙抬手叫他:“苏夫子!可算找到你了。”

苏轼这个人记性最好,文章过目不忘,看人也是如此,哪怕多年前见过一面也有印象。但眼前这人实在想不起,只得问他:“先生是谁?找我何事?”

那人笑道:“看来夫子不记得我了。小人名叫卓契顺,是润州金山寺里扫地的‘净人’……”话没说完苏轼已经想起,顿时叫了出来:“原来是我那位‘亲戚’!”

苏学士这一说卓契顺倒糊涂了。

苏轼也知道自己说得冒昧,忙解释道:“当年佛印大和尚开玩笑,说你是我的亲戚。”又问卓契顺,“润州离此不止千里,你怎么到惠州来了?”

卓契顺是个老实人,不太会说话,听苏轼问他就憨笑着说:“我在金山寺里扫地,有一天大公子苏迈来拜访住持大和尚,说起夫子被贬岭南,不知情况如何,公子当众落泪,我以前和夫子有一面之缘,在边上看公子如此孝顺,就想:每天在庙里扫地是修行,若能到惠州一趟,成全公子的孝心也是个修行。就和住持说,想到惠州来见夫子一面,把公子的心意和住持的思念都带给夫子。就来了。”

卓契顺这话听来真有些不可思议。然而苏学士自己就是这么个实心眼儿的淳朴人,一生也认识不少执着的义士,明白卓契顺的心意,忙上前行礼:“多谢多谢!”忽然想起一件旧事来——这事埋在心底多年了,好容易逮着机会,不得不问清楚,“你以前是打鱼的吗?”

卓契顺一愣:“小人十来岁到金山寺做工,没打过鱼。”又想了想,“我有个堂弟是打鱼的,遇上风浪,一家人淹死在长江里。我堂弟的尸首漂到岛上,还是住持大和尚替他做了法事,帮着葬了。”

当年佛印和尚劝苏轼的那个“打鱼”故事,到底是真的。

这时卓契顺从怀里拿出两封信,一封是苏迈写给父亲的,一封是佛印大和尚写给老朋友的。苏学士接过信,跟卓契顺开玩笑说:“只有两封信吗?佛印大和尚没让你带些鸡鸭鱼肉来送我?”

苏学士说得是玩笑,卓契顺一开始听不懂,半天才明白,就弯下腰,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假装挑着一副担子,笑说:“这一担礼物都是住持和尚送给夫子的。”

见卓契顺和他打趣,苏夫子哈哈大笑:“果然是金山寺的人,跟你们住持一样小气。”知道卓契顺十分辛苦,忙叫苏过烧水给卓契顺洗脸,拿衣服给他换,又准备饭食给他吃。

卓契顺这个人老实朴素,自到苏家,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一点骄矜的意思也没有。苏学士专门准备好饭菜招待他,卓契顺看出苏家不富裕,舍不得吃肉,假称守戒,只和东坡居士同桌吃素菜粗食。面对这样的人苏轼真不知怎么感谢,一再问他:“我该怎么谢你才好?”

此时卓契顺只有一句话:“举手之劳,不足言谢。”问得急了就说,“我对夫子无所求,只因敬重夫子的品德才做这事,若有所求,我就不来惠州,干脆到京师去了。”

听了这话,苏学士只是笑,再也说不出别的来。再三想想,只能认真抄录了一篇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送给卓契顺: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收了这张纸,卓契顺仍穿布衣,蹬草鞋,两手空空转身而去。

五祖弘忍问六祖惠能:“汝作何功德?”六祖答道:“唯愿抱石而舂,供众而已。”是谓功德第一。

天下多有异士豪侠,然而哪一位英雄豪杰敢比卓契顺?

卓契顺走了,苏夫子才拿起苏迈和佛印寄来的两封信看。

这两封信,一是苏迈向父亲问安的,只说家中一切都好,宜兴的田庄收成不错,足够全家人吃用,请父亲不必担心,又嘱咐苏过好生照料父亲,大概就是这些内容。佛印大和尚的来信却极有意思。

“尝读韩愈《送李愿归盘谷序》,愿不遇主知,犹能坐茂林以终日。子瞻中大科,登金门,上玉堂,远放寂寞之滨,权臣忌子瞻为宰相耳!人生一世间,如白驹之过隙,三二十年功名富贵转眼成空,何不一笔勾断!寻取自家本来面目,万劫常住,永无堕落。纵未得到如来地,亦可以骖鸾驾鹤,翔三岛为不死人,何乃胶柱守株,待入恶趣。昔有问师:‘佛法在什么处?’师云:‘在行住坐卧处,着衣吃饭处,屙屎撒尿处,没理没会处,死活不得处。’子瞻胸中有万卷书,笔下无一点尘,到这地位不知性命所在,一生聪明要做甚么?三世诸佛则是一个有血性汉子。子瞻若能脚下承当,把一、二十年富贵功名贱如泥土。努力向前,珍重,珍重!”

读了这封信,东坡居士潸然泪下:“大和尚是要度我出苦海呀!”

朝云接过信看了一遍,看到“一笔勾断,寻取自家本来面目”时也止不住感叹,又问:“《李愿归盘谷序》是什么?”

苏轼答道:“这是韩愈写给朋友的一篇文章,里头说:‘伺候于公卿之门,奔走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处污秽而不羞,触刑辟而诛戮,徼幸于万一,老死而后止者,其于为人,贤不肖何如也?’又说:‘穷居而野处,升高而望远,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起居无时,惟适之安。与其有誉于前,孰若无毁于其后;与其有乐于身,孰若无忧于其心。车服不维,刀锯不加,理乱不知,黜陟不闻。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千古佳作!我年轻时读过,不懂,如今大和尚一提点,再想起来,心思全与韩愈相通,才知道人家的文章真好。”

韩愈文章千古神品,可朝云心里只有“苏子瞻”,哪管韩愈是何人?想也不想就说:“我看大人的文章写得比韩愈强。”

朝云说得是护短的话,苏轼当然听出来了,故意难为她,笑着问:“你说我的文章哪里比韩愈强?”

朝云其实读书不多,但有一样,凡东坡居士的文章她都烂熟,且又聪明得很,略想了想就说:“我看大和尚信里说佛法‘在行住坐卧处,着衣吃饭处,’大人写的那些《赤壁赋》、《猪肉赋》、《杞菊赋》都是从行住坐卧、着衣吃饭处入手,写着写着就讲出天大的道理来。好像‘人生一世,如屈伸肘,何者为贫?何者为富?何者为美?何者为陋?或糠核而瓠肥,或粱肉而墨瘦,何侯方丈,庾郎三九,较丰约于梦寐,卒同归于一朽’这些话我最喜欢了。”

苏子瞻的文章天下人都喜欢。朝云除了喜欢文章,还喜欢苏子瞻这个人,所以叫做“最喜欢”。见东坡居士笑眯眯地,显然听了奉承话很是高兴,又说:“不知佛印大和尚平生度过多少人了。不过大人倒是个容易超度的人,佛印和尚才肯在你这里多花功夫。”

朝云这话有两处奇怪,苏轼都听不懂:“为什么说我易度?”

“大人有慧根。”

“何谓慧根?”

何谓“慧根”?这个事苏轼半辈子都没闹清。如今东坡居士有这一问,朝云倒惊讶了,把苏轼上下看了两眼,半天才说:“真诚即是‘慧根’,大人这一辈子天真纯善,只有帮人救人之意,从没生过害人之心,这就是‘慧根深厚’。你读佛书这些年,竟悟不到这个?”

朝云的聪明真非苏轼可比,单这一句话,前后多少大和尚点化过他,苏轼却不能悟到深处,只隐约含在口中,说不出来。想不到朝云随便一句话就说透了,喜悦之际,忽然一伸手把朝云搂在怀里,朝云忙用力推他:“你发什么神经!”

苏轼笑道:“夫人灵透聪明,佛法领悟极深,不赶紧抱住,万一你忽然飞升而去,我可怎么办?”

苏学士这一辈子都像个孩子一样,简简单单热热闹闹,朝云拿他没办法,干脆笑说:“我带你一块儿飞上天去好不好?”

苏轼忙说:“好!”随即又问,“佛说‘释法平等’,和尚对信众的慈悲都是一样的。你怎么说佛印和尚在我这里多花了功夫呢?”

东坡居士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笨,朝云笑道:“佛法好比一条大河,人心就像一只容器。可多数人的心却像个碟子,任凭佛法从他面前轰隆隆地流过,他心里永远只能盛一两滴水,在这种人身下不管下多少功夫,结果都是一样。大人的心却有一间屋子那么大,能装进去的东西极多,大和尚当然要多往你心里灌些东西进来。”

朝云这么一解说,道理果然明白。可苏轼仍然不懂:“为什么别人的心比碟子还浅,我的心却有屋子那么大?”

对女人来说天下最累心的就是教育孩子——偏偏最快活的也是这件事,在朝云面前苏学士总像个孩子,百事不懂,处处要人说透:“人心本是一样大的,可世人心里满是私欲,贪婪,凶恶,恐惧,诸多算计,诸般城府,把心全塞满了,剩下碟子那么大一点儿地方存放良知,哪还容得下‘佛法’?大人却与众不同,私欲极少,从不贪婪,与人为善,坦**无畏,做任何事凭心凭口绝不算计,待人实心实意全无城府,心里空空如也,那些佛法禅理想装多少就装多少。所以说释法虽然平等,人心却不平等,俗人的心小,大人的心大。”

听了这些,苏轼再也无话可说,只把朝云重新搂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没你在身边,我这后半辈子不知怎么过。”

被这个男人抱在怀里,朝云不由得心里一热,随即却又冷了。

自从离黄州回京城,途中失去了干儿,朝云心里就住进了一只“鬼”。

在黄州朝云给东坡居士生了个儿子,就指着干儿,想给自己讨一个出身,寻一个地位。哪知干儿竟夭折了!朝云遭受了刻骨铭心的打击,自怨自艾,心里生出一个恐怖的想法:干儿之死,必是天谴!

朝云本是一叶苦命的浮萍,是苏家人给了她一个安身立命之处,这是重生再造的大恩。苏轼对她的恩,她可以用身心去报,可夫人的恩她是怎么报的?就是在苏夫子面前争位、争宠吗?一个如此轻贱卑微的人有什么资格争这些?尤其是和有恩于她的主母争!

——在朝云想来,这就是干儿夭折的原因。

从宜兴和苏家人重逢那天起,朝云就像老鼠怕猫一样畏惧夫人,连面也不敢见,话也不敢说,更不敢在夫人面前和丈夫亲近。至今十年了,二十七娘也去世了,苏夫子又成了朝云一个人的了,可朝云心里的“鬼”还没死,她实在不敢!只能把丈夫轻轻推开。

苏学士心里火热,朝云却还是这样,难免有些扫兴,却也不说什么。朝云看了他的脸色心里更觉惭愧,只得找些话来开脱,就笑着说:“谁让我是大人的女儿……”

这是上次吃羊脊内时苏学士开得那句玩笑。

其实那话儿刚出口苏学士就觉得傻,如今朝云又提,苏轼忙打断她:“以后不准再提这个,再说我就恼了!”

苏学士看着真有几分“恼了”的意思,朝云笑道:“大人恼什么?这话又不是我说的!”

这倒对,傻话是东坡居士自己说出来的,如今怎么收场?半天长叹一声:“我这辈子一共做错了三件事,这是一件。”

朝云忙问:“另两件是什么?”

“第一件是当年在凤翔做个八品签判,俸禄不到十贯,却花一百贯买了四块唐朝人留下的旧门板,害得全家上下跟着我受了三年苦。另一件……”说到这里忽然打住,斥责朝云,“问东问西的干什么?今天早睡,明天早起!” 把朝云推出房去,回手插上门,自己坐在床沿上,忍不住重重地叹一口气。

苏学士办得第二件错事,是在杭州对琴操说错了一句话!这件天大的错事他只能藏在心底,对谁也不能说。

至于苏学士一生办的第三件错事,当然不是和心上人开的一个傻玩笑。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同样会让他愧悔欲死。只不过这件事,一年后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