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苏学士到杭州转眼已大半年了,几件实事办下来,给当地百姓解了燃眉之急。然而这一年果然大旱,杭州运河遇上了大麻烦,整个夏天行船不畅,秋雨时节稍好了些,入冬以后水位降得更多,运河彻底停航了。
整顿运河是杭州府当务之急。苏轼急忙把判官袁毂、主簿苏坚找来,问他们:“我记得杭州一带有两条河向运河注水,一条叫峁山河,在城外,一条叫盐桥河,在城内。现在这两条河情况怎样?”
苏坚忙答道:“这两河淤塞不堪,早就不能用了。”
苏轼忙问:“十几年前这两条河都能行船,怎么现在淤塞了?”
苏坚说道:“想必大人也知道,盐桥河的水流入峁山河,而峁山河直通钱塘江,钱塘江是海口,潮水一涨,大量泥沙随潮水上溯到河里。以前杭州不旱,河里水深,水流也急,泥沙走不多远就被冲掉了。可这几年天旱水少,泥沙上溯比以前厉害得多,结果峁山河先被淤塞,盐桥河也渐渐不通了……”
听苏坚这么说,苏学士皱起眉头:“这可怎么办?”
钱塘海潮倒灌是个防不住的天灾。对此苏坚也没办法,只得不出声了。苏轼在屋里转了几圈儿,忽然眼前一亮:“多福院!那里有个子珪大和尚精通水利,我马上找他去。”
也是杭州人多福,苏太守多福,自从苏轼修复杭州七井到现在,十多年了,子珪大和尚一直在多福院做住持,既没离去,也没老死。
如今大和尚已经七十多岁,耳朵有些聋,身子骨儿倒还硬朗,见了苏太守就问:“大人这次来是修河还是修井?”
子珪大和尚最直爽,也最明白,一句话问到点子上了。苏轼忙笑道:“我这次来是想修河的,至于那几口井,我去看过,还能用。”
子珪和尚摇摇头:“早年沈知府在杭州修的那口井已经废了。”
杭州城里共有七口大井,其中六口井都是唐朝留下的古井,只有沈公井——又叫“南井”,是早年杭州知府沈立主持修建的。奇怪的是这口井修完后没用几年就坏了,后来子珪和尚出面整修杭州七井,把沈公井修好了,哪知十几年不回杭州,这沈公井又坏了。
苏轼脾气急,听子珪和尚说沈公井的事,就先扔下运河不问,只问:“唐朝留下的六口井都很好用,为什么偏偏这口沈公井屡修屡坏?”
子珪和尚沉吟良久才说:“沈公井修起来的时候贫僧没看见,只能猜测:是不是当时修井所用的材料不对?”
子珪这一说苏轼就糊涂了:“大和尚的意思是唐朝的砖石能用三百年,咱们烧的砖只能用十年?”
子珪摆摆手:“砖都是一样的,怕就怕当年修井的人在引水渠上偷工减料,地下埋的不是砖石,而是竹筒。”
子珪和尚一说苏轼恍然大悟,气得直拍桌子:“这些井是给全城百姓使用的,省几块砖能贪污几个钱!这帮做工程的简直没良心!”
子珪和尚是个极冷静的人,别人笑他不笑,别人恼他不恼,淡淡地说:“苏太守是个爱民的好官,贫僧以为杭州的河要修,井也要修。修一个沈公井花费有限,百姓吃水又比运河的河工更急,不如大人先修这口井。至于修河的事,贫僧和官府的人一起到沿河各处看看,定个规划再修不迟。”
从子珪和尚这里讨来主意,第二天众人各自行事。子珪和尚与和主簿苏坚沿着盐桥河、峁山河一线考察水利,苏轼找出以前的旧图纸,沿着早年沈公井埋设水渠的路径挖开土层检查水道。等把土挖开一看,果然像子珪说的,底下不是砖砌的水渠,而是一根粗大的竹筒!被水泡了十多年,竹子都泡烂了。怪不得沈公井断了流。
当年做这工程的人为了贪污几块砖头钱,给杭州人埋下这么大的隐患!若不是来了个一心念着百姓的苏太守,沈公井周围十万百姓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甜水呢。
见了这几根竹管子,不要说暴脾气的苏太守,就连挖土的人都忍不住破口大骂。围观的老百姓互相一问也知道了事情根由,顿时上千人齐声咒骂,都恨不得那修井的工头全家早死!可骂了半个时辰也骂不出花样来,最后苏轼只得下令:所有地段挖开,渠道全部重砌。
修这沈公井整整花了三个月时间——和当年修井时用的功夫一样多,终于把井修好,杭州百姓有了水吃。同时子珪和尚也把河道勘察明白,画好图样送到苏太守面前。
杭州运河由两条河供水,一是峁山河,从天宗门流出,直抵龙山闸口,这里有当年吴越王钱鏐所建的清水闸、浑水闸,原本就是用来阻止钱塘江泥沙上溯的,过了这么多年,这两处水道淤塞严重,水闸也不好使了,都要重新修整疏浚。
除峁水河外,杭州市区还有一条盐桥河,南至碧波亭,东面汇入峁山河。这条河两岸住满百姓,河里流的是西湖水,所以盐桥河比峁山河更重要。整修运河,第一要保证的就是泥沙不能灌进盐桥河,杭州西湖这个全城百姓的水源地不能出问题。
有了全盘规划,定了轻重缓急,苏太守和子珪和尚商量了一下,决定在杭州钤辖司衙门附近两河交汇处建一个水闸,把峁山河、盐桥河分成两段。每天钱塘江潮起的时候关闭水闸,使江水不能倒灌进盐桥河,只能沿着河道较宽的峁山河一路泄出天宗门。这个办法一举两得,既保住了盐桥河、西湖,又把含有泥沙的江潮疏导开,运河淤塞的问题解决了一大半儿。
与此同时,杭州属下仁和县令黄僎又和苏坚一起来找苏太守,商量在涌金门里造一座石堰,把杭州六井里流出的西湖水挡住。
唐朝人设计的六井都引西湖水给百姓饮用。但百姓用不了这么多水,六井之水大半排进了钱塘江。连年大旱,城里缺水,把西湖的甜水白白扔掉太可惜了。所以黄知县和苏主簿想把这些水拦在涌金门内,再挖一条沟渠,把水引到盐桥河里,既为运河补水,又使甜水多一个机会让杭州人用,比以前直接排走好多了。
同时苏坚又想了个办法:在新挖的河渠边上做一些“水柜”——就是用砖石垒砌的储水池,把水引进池中,方便百姓使用。
有了计划,苏轼立刻筹钱派夫开始修河。这时苏学士开始把注意力转向另一件要紧事:整治西湖。
西湖是杭州三十七万百姓的水源地。可这个湖面积不大,水势平缓,泥沙淤积,水面不断缩小,湖水越来越浅。照目前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三十年内就可能完全消失。苏太守在杭州做官也许就是三年,三年内不把西湖治好,三十年后,杭州就不再有西湖。
若苏学士是外乡人也就罢了。可“苏子瞻”是个杭州人,家就在钱塘门里住着!西湖没了,钱塘门一带也变丑了,自家门口的事哪能不管?就把该管此事的主簿苏坚、钱塘县丞许敦仁和那位精通水利的子珪大和尚找来商量疏浚西湖的工程。
对西湖的事钱塘县丞许敦仁最了解:“西湖里长满水草的地方十年前都是深水。下官刚到任的时候曾经测量过,当时湖边长水草的浅滩约有二十二万丈。如今过了两年,水草又增加了三万丈,已经达到二十五万丈了,水草底下就是淤泥。若按每人每天清淤一丈计算,清除二十五万丈水草淤泥需要二十五万人工,每个人工给米一斗,共折大米两万五千石。”
苏太守问:“清出的杂草淤泥运到何处堆放?”
对此事主簿苏坚早就想到主意:“西湖周围住满百姓,东西南北来去不便,早先白居易做刺史的时候修了一道‘白堤’,自东向西横过西湖,连通孤山,给百姓提供了便利,可只这一条堤显然不够。如今太尊清理西湖,掏出来的淤泥正好由南向北再砌一条长堤,有这两条大堤,百姓要过西湖就方便多了。”
疏浚西湖,以湖泥筑长堤,这个办法最实惠。苏轼略一想就明白了:“你估计这道堤有多长?”
对于将筑的堤岸苏坚早有计划:“新堤长约八百八十丈,宽五丈左右就差不多了。下官画了一张草图,大人可以看看。”从怀里掏出一张图来,指着图纸说,“过路的百姓从堤上走,然而游湖的人多是乘船,所以新堤不能切断水路,还要修几处码头供人上下。”
苏轼拿过图来看了,只见图上绘出“白公堤”位置,又有南北方向新堤一条,堤前设有码头六座。苏坚在旁边说:“西湖上都是小船,码头也不必修得太大,这上头没有多少花费。只是依下官和许县尉的想法,新堤既为百姓通行,又不能影响西湖水路,必要建桥。每座码头上建石桥一座,桥上行人,桥下走船,都很便利,这个花费稍多些。”
半晌,苏轼问道:“我为杭州救灾向朝廷请得一批粮米,如今灾情已过,米还剩一万石;另外朝廷又赐我一批空白度牒,还有一百道没使,换成米又是一万石。这两万石米可以雇二十万工时,连清淤都不够,修码头、修桥的钱还没落……”看着眼前几个人缓缓问道,“我若再筹一万石米,连清淤、修堤、桥梁码头都算在一起,够不够?”
——也就是说,清淤、筑堤用米两万五千石,修桥、修码头共用米五千石……
听了这话,苏太守面前一官、一吏、一个和尚都低头打起小算盘来,好半天,三人一起抬头答道:“够。”
杭州主簿苏坚、钱塘县尉许敦仁都是为民办事的好官,苏轼身边还有个即将修成阿罗汉的高僧子珪和尚,这几个人聚在一起,修湖的事办得扎扎实实。每一粒米、每一文钱都用在老百姓身上,不曾流失一分一文。于是偌大一个西湖,三万石大米稳稳地包了下来。只是苏坚又有一句话:“三万石米治一个西湖,这是量着屁股做裤子——一点富余也没有。太尊如今以龙图阁学士任两浙路钤辖,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能不能和兵马都监打个商量,调些兵丁帮着清淤,哪怕只调几百人,一个兵给咱们省出一贯钱,也是好事情。”
苏轼点点头:“这是好办法,我去找两浙都监刘季孙商量!”
县尉许敦仁又说:“雇用人工的事一定要算到细处,免得下面的人克扣揩油。下官略算过,每个工人除了两餐之外,每天还可以发给制钱五十五文。”
苏轼立刻点头:“你们回去再细算一遍,都报上来,以后凡雇工人都按此开支,下头办事的人多支一粒米一文钱也不行!”
至此事情已商量出眉目来,苏轼对苏坚说:“咱们手里现在就有些钱粮,你马上出告示开始招工,先把清淤的事办起来。”对许敦仁说:“湖上的事你和杨判官负责,一切公事亲力亲为,不要出差错。”又对子珪和尚说:“大和尚是水利上的行家,一切细节悉听筹划。”三人都点头答应。
这时苏轼又笑道:“咱们还缺一万石米,得写个札子和朝廷讨。各位把修治西湖的好处总结几条,我好动笔。”
苏坚忙说:“西湖是杭州百姓的水源,水源一失,三十七万人都喝苦咸水,这是一条。”
子珪和尚说:“贫僧看旧时典籍,说大旱之时西湖水可以用来浇田,湖面每降一寸,可灌溉良田十五顷,当年湖面宽阔,水深数丈,利民无数,如今湖面缩小一半,水深也减一半,等于少浇了万顷水田。”
苏坚又说:“杭州百姓殷实,每年光交给朝廷的酒税一项就达二十万贯。杭州人酿酒是取西湖水,若无西湖,酒税至少要减一半。”
许敦仁说:“天下水道最要紧的是运河,每到水浅不能行船时,要用西湖给运河补水,若无西湖,运河一年中至少两个月不能通航,这损失不小!”
苏太守点头笑道:“你们说得这四条每一条都值十万贯,咱们修湖总共才用三万石米,划算!我看朝廷想不拨钱也难了。我这里还有一条:西湖早在真宗天禧年间就被朝廷定为‘放生池’,专为陛下祈福。到现在每年四月初八还有放生大会,百姓们行善放生不下百万尾。若没了西湖,杭州百姓到何处放生?又怎么为陛下祈福?”
在疏浚西湖的五条道理中苏太守这条道理最空洞,可偏就是这条道理最有力度。许敦仁笑道:“太尊这一条应该写在札子最前头!”
“诸事齐备了。”苏太守站起身来,“各位从今天起各司其职,尽快把修湖的事办起来。我现在去找刘都监,商量借兵的事。”
当天,苏太守亲到两浙兵马都监刘季孙府上和他商量调兵修湖的事。刘季孙一来也有心为杭州出力,二来看着苏轼“两浙路钤辖”的面子,当即答应拨五百兵士协助清淤。
也在这一天,主簿苏坚写好告示贴了出去:凡杭州府周围百姓强壮有力且无活计的,都到官府报到,参与清理西湖,每人每天管两顿饭,给钱五十五文。
这时杭州附近灾荒刚过,百姓尚穷,衣食无着的人很多,看了告示,无数人蜂拥而来,都愿意为官府做工,很快招了一千多人。同时都监府派出的江防兵三百、船务兵二百也到了,两千人一起动手清理水草,开挖淤泥。
这时,苏太守请求拨钱粮开湖的札子已经递进京师,他自己也搬到钱塘门外的大佛头山办公,从窗户就能看到湖上挖泥修堤,听得号子声声,心里这才踏实。
苏轼在杭州疏浚西湖,所求款项实在不多。恰好就在苏轼递进札子的时候,他弟弟苏辙刚从翰林学士“降为”御史中丞——实则受太皇太后器重,以“明降暗升”的办法把持了朝廷中最要紧的御史衙门,朝臣们拍苏子由的马屁还嫌来不及。见苏轼要一万石米开湖,很快照数批了下来。
有了钱粮,又有实心办事的官吏,西湖工程办得异常顺利。三个多月淤泥已经掏清,用湖泥堆砌出来的一道南北长堤也渐渐成形。这时子珪和尚又跟苏太守商量:“西湖虽经修整,以后难免不再淤塞,大人应该想个长久的办法才好。”
苏轼就问子珪:“大和尚有什么好办法?”
子珪忙说:“贫僧想了个主意:大人可以把西湖近岸处的水面划出来租给人种菱角。种菱角的人最恨水草,为了得个好收成,他们自然会把湖岸边清理干净。只要湖里不生水草,西湖的问题就解决了一半。”
子珪这个点子果然不错,判官杨蟠正好在边上,一听这话也有了主意,笑着说:“大和尚这个办法好,我又想到了:咱们把湖面租给人种菱角,当然要收租金,到时候可以用这笔钱雇请专人清理湖面,也是好事。”
子珪和尚会治水,杨判官会赚钱,说的都是好主意。苏轼听得连连点头。
子珪和尚又说:“西湖经过这场整治,估计一百年内不会有大问题了。可一百年后仍然难免淤塞,到时候杭州未必能有像大人这样的好官肯为百姓清理湖水。但西湖已经整顿到今天这个地步,就算官府不管,百姓们也会凑钱清淤。贫僧认为太尊应该趁着掏湖的机会,在湖心最深处留个记号,让后人知道早先湖水深浅,再清淤时就可以此为标记了。”
子珪和尚不但精通水利,为人也最老成可靠,凡整治西湖的事,只要大和尚发话,苏轼无不听命,立刻就说:“大师觉得标志如何立法?”
子珪想了想:“就在湖中最深处立三根木桩,每根木桩插入湖底三丈,高出水面一丈,打上刻度,后人就知道水的深浅了。”
子珪和尚是出家人,他这个主意虽好,未免过于朴素。苏轼想了想:“若只是三根木桩未免太平常了。杭州乃是东南佛土,五百禅林,就把西湖里的标记雕成三座石塔如何?”
苏轼一生亲近佛法,所以会有这个念头。子珪和尚听了十分高兴,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来:“大人这个主意好。”
一事不烦二主,苏太守就对子珪说:“大和尚想必认识出色的石匠,雕凿佛塔的事就请大师去办吧。”子珪立刻办事去了。
这时淘出的湖泥已经渐渐砌成大堤,早先规划的六桥、六码头也有了雏形。苏太守亲自给六桥定名为映波、锁澜、望山、压堤、东浦、跨虹;六码头分别通向赤山、麦岭、花家山、茅家埠、曲院、耿家步。
六桥之名定下的时候,堤南映波、堤北跨虹二桥已经开始建造。湖心的三座石塔也已雕凿完工,每座石塔相隔二十丈,底下打着松木桩,插入湖底两丈有余,三座小小石塔正好露出水面,高约七尺,上为玲珑剔透三层葫芦宝顶,下层是个圆球,中间缕空,开有五孔,入夜后可以在里面点起灯火,既防游船碰撞,又是一道景致。
杭州工匠心灵手巧,这三座石塔雕得真好,玲珑清秀,与湖景山光相映成趣,引得无数百姓来看景致,连苏太守自己都站在湖边看得心动,久久不愿离去。却听身边一个人高声说:“有这个东西在,西湖以后永远不会淤了!”
旁边的人问他:“你说什么‘东西’?”
那人指着湖心三塔:“就是这个!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知府老爷造的一个大石鼎,宽一百丈,重一万斤,又请高僧在鼎上刻了天书法印,专门镇压‘湖精’的。”
听他这一说连苏轼都觉得惊奇,忙过来问:“你说湖里有妖精?”
那人高声道:“自从杭州有了西湖,咱们全城人都吃西湖的水,一吃就是几百年,可这十几年西湖淤得不像话!正好苏子瞻到杭州来做太守,这是个有法术的人,一看就说:‘西湖有妖精!’马上命人把水淘干,你猜怎么着!湖里有个几十丈长的大黑鱼!就是这东西成精在这里祸害人。苏太守本来要把黑鱼精杀了,哪知晚上做了个梦,有人告诉他:‘黑鱼精是钱塘龙王的私生子,杀不得!’苏太尊就让人做了这个大石鼎,把黑鱼精扣在鼎底下。露出水面的是鼎的三只脚,每个塔里有一尊佛,就是镇压这个黑鱼精的!”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惊叫起来!连苏轼都忍不住跟着叫喊:“原来如此!”又问那人,“你知道苏太尊在哪里学的法术?”
那人把手往西一指:“峨嵋山,晓得吧!苏太守是蜀人,小时候在峨嵋山下遇到一位白眉老仙,教给他几样法术,能画符飞剑,好厉害的!”
听了这话苏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厉害,厉害。”又问那人,“我听说苏太守是咱们杭州人呀?”
一听这话那位先生连连摆手:“胡说胡说!这都是不识字的人乱传。苏太守是成都路眉州府人,晓得吧?他的老家就在峨嵋山脚下,他父亲叫‘苏老泉’,也是个会法术的道士,晓得吧!”
听了这话苏学士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不管是镇压妖精的石鼎,还是标识水深的石础,总之苏太守自己绝对想不到,他修整西湖时立下做标记的三座石塔被后人称为“三潭印月”,成了西湖第一景致。
至此,杭州西湖整治完毕。全湖水面澄清,湖底挖深,新筑“苏堤”一道,架桥六洞,建亭九座,苏堤上种满桃花,成了杭州城里最美的一处名胜。
苏轼到杭州做通判的时候,钱塘湖还只是杭州人的一处水源地。若非苏太守,这钱塘湖大概在北宋徽宗年间就干涸了。多亏出了这位苏子瞻,以一首诗把钱塘湖的名字改成了“西湖”,又费尽心力把这座将废的小湖整顿一新,更留下好诗八百首,永远为杭州西湖正了名。从这天起,世人一谈杭州必提西湖,杭州的官绅百姓都把这美景当成自己的“眉眼”般爱护,再也不会让西湖淤塞污损,而且越修越美,越治越新。
可以说,没有苏东坡就没有西湖;若没有西湖,杭州又将如何呢?
“杭州人苏子瞻”在修整西湖的时候兢兢业业,认认真真,一点工也不肯节省,一文钱也不敢多花。到最后西湖修罢,六桥九亭一道堤,二十五万丈水草清除干净,算一算账,居然还剩下两千贯铜钱!苏太守就用这些钱买了一块地租给人种,把地租拿出来,在杭州众安桥旁建了一处“安乐坊”,请来医生坐诊,免费赠医施药,又请杭州都僧正派老实勤恳的僧人在此义务执守,照顾病人,熬制汤药。后来看了看,这点儿地租维持“安乐坊”实在紧张,苏太守把牙一咬,拿出自家积蓄黄金五十两,折钱一千贯,全部捐给了“安乐坊”。
从这天起,安乐坊靠着苏太守留下的田租收入一直经营了下来,直到南宋高宗绍兴五年,杭州城已经变成了临安府,皇帝在城里建了惠民五局,专门施医舍药。苏轼安乐坊并入了惠民药局,一直到南宋灭亡才彻底结束。
至于“安乐坊”舍给百姓的灵药,第一味就是从巢谷老头儿手里讨来的秘方:圣散子。
当年讨得秘方时,巢谷曾逼着苏学士发誓:秘方绝不外传。可苏学士做的是百姓父母官,心胸自然和巢谷不同。如今他把巢谷的秘方送给了杭州百姓,巢谷若是知道了,大概也不会生他的气。
有趣的是,东坡居士一世精穷,吃肥肉,喝酸酒,平时只拿“大魔汤”解渴。捐给杭州人的五十两黄金是他从黄州回来当了几年大官,自己攒了些,皇帝赏了些,好歹才凑出来的,这一下花了个干净。后来再没见这位老先生攒出钱来,一直到死都穷困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