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1 / 1)

是啊,连江西都指挥使都“搜不出来”这批贼人,那就谁也别想搜出来了。

孙燧带着人手回到巡抚衙门,王守仁早已在这儿等着,忙问:“凌十一捉回来了吗?”孙燧摇摇头:“跑了。”

王守仁是个聪明人,已经隐隐听出孙燧话里的意思,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好厉害的贼呀!”

“是啊,好厉害的贼!南昌城里任意进出,按察、都司皆为所用,整个江西一省都在人家手里,将来一旦有事,我等唯有束手就擒罢了。”

听孙燧说这话,王守仁忙劝道:“德成别这么说,江西局势再难,总有可为之处。”

孙燧叹一口气:“阳明先生,眼下局势比我等设想的要危急得多。江西之事本抚尽力为之,南赣那边还要靠阳明先生去剿。”

到这时王守仁也感觉到了局势的危急:“我明天就走。江西这边还要孙大人多操劳。若将来事急……有可能的话,你就到南赣来。”

守仁说这话倒是一番好意,可他心里也明白,孙燧这个江西巡抚孤身一人陷在贼窝里,将来宁王不动,他也不能擅动;宁王一动,第一个就会对付他,到那时孙燧真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

半天,孙燧强打精神,笑着说:“多谢阳明先生,但愿不至于此吧。”

王守仁和孙燧商量对策的时候,宁王府里众人也在一心谋划。

为了救这个凌十一,宁王下了大本钱,出了大力气。好歹把人救了出来,可很多事都被江西巡抚看在眼里了。

其实朱宸濠并不想为了一个水贼做出这么惹眼的事来。可他手下这些谋士李士实、刘养正却有不同的想法。见朱宸濠一脸愁容,刘养正笑着说:“王爷不必担心,总算办下来了,虽然叫孙燧看出不少东西来,咱们倒不怕他,只是孙燧这个人赶也赶不走,拉又拉不动,只好先把他控制起来,我看王爷应该在巡抚衙门附近多放眼线,把孙燧身边的人也调动一下,先把他孤立起来。”

朱宸濠皱起眉头:“把孙燧控制起来倒不难,可这次的事,本王估计孙燧很快就会向朝廷上奏,咱们怎么应付?”

“孙燧手里没有咱们的证据,空口白牙告一状,也顶不了什么事。”刘养正又想了想,“当然,王爷也不能就这么让他随便去告,我看王爷可以派人沿路拦截孙燧的奏章,至少把这件事拖个半年,到时就算孙燧奏报上去也无从查起了。”

听刘养正把事情想得很周全,朱宸濠这才放心:“凌十一怎么办,是不是先让他回鄱阳湖躲起来?”

刘养正略想了想:“我看让他回鄱阳湖,倒不如去南赣走动走动。南赣九府地处江西、福建、广东、湖广四省交界,如果能够控制此地,关键时刻振臂一呼,四省响应。再说,南赣一带山高林密,养着几路有名的大盗,王爷要是收罗这班人手,随便算算也有四五万人马,编练一下,立刻就成了一路精兵。单这一条就值得咱们多花些心思。”

朱宸濠忙问:“刘先生的意思是让本王网罗……”

不等刘养正开口,唐寅在一旁笑道:“王爷不要出头,这种事让凌十一他们去办,就算凌十一再让官府拿住,也与王爷不相干。不过这次王爷可以多给他几两银子带着,看能买什么就买一些。”

朱宸濠一下没反应过来:“我看给他几百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了。”

唐寅笑了:“几百两银子够什么用?先给他几万两银子,不够再来支。”

“要得了这么多吗?”

唐寅把脸一沉,酸酸地说了句:“王爷又犯老毛病了。”自己在袖口里掏摸了一阵子,摸出一块碎银子来,“唐某身上就这么点儿银子,都给凌十一好了,钱多好办事嘛。”

看着唐寅这一番做作,朱宸濠总算恍然大悟:“真是,本王又把事办错了!先拿三万两银子给凌十一带上,让他网罗人手,不要顾惜银子。不够用了就跟本王说,要多少就给他多少。”

三个人这里商定了办法,宁王叫人把凌十一找了过来。

凌十一从百死之中得了一条性命,对宁王感激涕零,一进门就和吴十三一起跪在地上给宁王叩头,嘴里说:“因为小人一时疏忽,竟给王爷惹上这么大的麻烦!若不是王爷,小人这条命就没了。”

果然如李士实所言,救了一个凌十一,拉过来一大群死党!朱宸濠肚里暗笑,忙上前把凌十一扶起来:“你既然跟了本王,就是宁府的人,除了本王一人之外,天下谁也不能拿你,谁也不能杀你!”一番恩威并施的话说完,抬手让凌十一坐下,“现在南昌城里风声太紧,你先到外面避避风头吧。”

“小人打算到广信去,鄱阳湖里有我一帮朋友,以后王爷用我,只要招招手,小人马上回来替王爷效命。”

其实朱宸濠现在就需要凌十一替他卖命:“本王听说广信一带有个豪杰叫谢志珊,你认得吗?”

凌十一忙说:“认识!他是横水山寨的大寨主,手底下有五千兵马,和桶冈的大寨主蓝天凤是把兄弟。”

不等朱宸濠说话,一旁的李士实问道:“我听说当地有个‘金龙霸王’名声很响,就是这个蓝天凤吗?”

凌十一忙说:“李先生说的‘金龙霸王’是广东惠州府浰头山寨的大头领池仲容,外号‘池大胡子’,和两个弟弟池仲安、池仲宁一同聚义,纵横三省,最是能打,当地几个山寨公推他为总首领。除了这三个大首领之外,象湖山上还有一个可塘洞,那里有个大寨主叫詹师富,又有一处箭灌,大头领叫温火烧,这五座山寨全都兵多将广。”

听凌十一这么一说,南赣一带果然贼众蜂起,朱宸濠大喜,忙问:“这几个人你都认识?”

“小人都认识。”

李士实在一旁问道:“凌寨主,你刚才说池仲容是个总头领?先把他的事仔细说说。”

凌十一略想了想:“池仲容是浰头曲潭村人,自幼习武,练得一手好箭术,年轻的时候就在当地很有名气。弘治年间池仲容因为欠租之事杀了官差,和两个弟弟一起占山为王,到如今手下已有上万兵马,自己封了六个元帅及三十八个都督、总兵,都以蜈蚣旗为号,先后攻打过龙川、翁源、始兴、会昌诸县,横行当地无人敢惹。桶冈蓝天凤、横水谢志珊、象湖山詹师富、箭灌温火烧都公推他为总头领,惠州府上浰、中浰、下浰都是他的地盘。”

李士实仰起头来想了想:“自号‘金龙霸王’,手底下还有元帅、都督、总兵,有意思。”转向朱宸濠笑着说,“池仲容似乎是个一心想当官的人,像这样的人咱们正用得着!干脆刻一方金印交给老凌,让他专程去广东会会池仲容,如果池大胡子能把左近几个寨子的兵马都拉过来,王爷就该重重地赏他。”

“金印好办,可印上就刻‘金龙霸王’吗?”

李士实摆摆手:“这个名字不行,一听就是个做贼的。得给他个过得去的名号。”自己扬起脸来略一琢磨,“这样吧,就封他个‘征王’的名号,再加上‘提督四省兵马’的头衔,有官有爵,姓池的肯定喜欢。”一句话说得屋里几个人哈哈大笑。

当天夜里,凌十一化装潜出南昌,消失在莽莽群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