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1)

得了蔡蓬头送来的消息,王守仁又惊又喜,直奔巡抚衙门,见了孙燧张嘴就说:“德成,我刚得了凌十一的消息,这个水贼就在南昌城外!”

一听这话,孙燧也喜出望外:“消息确切吗?”

“绝不会有错。”

“好,阳明先生稍等。”孙燧吩咐手下人,“快去请按察副使许大人来。”又转身对守仁说,“这位许宪副是我在南昌城里唯一信得过的人,能不能抓到凌十一,就看他的本事了。”

是啊,宁王朱宸濠在江西一省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孙燧只是个巡抚,两手空空,根本斗不过宁王,只能勉力为之而已。

片刻工夫,江西按察副使许逵赶来了。守仁把自己听来的消息对他一说,许逵也很高兴:“要想在江西找出宁王的破绽,只有这个凌十一!能拿住他,审出口供来,以后再对付宁王就有了入手的地方。”看了看天色,“天也不早了,我看事不宜迟,现在就去调集人手,天一黑就出城。”

当下许逵回到按察司调了几十个有经验的捕快,全都带到巡抚衙门,也不告诉他们要去哪里、捉什么人。等到天擦黑,许逵当着巡抚孙燧的面把抓捕凌十一的话对手下人讲了,立刻带人赶往何坑村。王守仁也自告奋勇和尔古一起随队出来。

二更时分,官差们悄悄摸进村里,找来保正问明了吴家的住处,再一打听,果然这家最近来了几个陌生人,现在还住在这里。

听到这些话许逵觉得差不多了,领着人手先把院子围起来,几个差官上前打门。半晌不见有人来开门。

忽然间,黑暗里人影一晃,似乎有个人从院墙后面跳了上来,接着附近房屋顶上“哗啦啦”一片瓦响,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瘦小的汉子从大院的墙头跳上了邻居家的屋顶,弓着身子踩着瓦垄飞一样往西逃去。许逵赶紧叫道:“截住他,别让这贼跑了!”一群差官齐声呐喊,沿着村里的小巷追了过去。

房顶上那人好生了得,蹿房跃脊纵跳如飞,这些官差没本事跳到房顶上去,只能顺着巷子追赶。好在他们都是捕人的老手,人手又多,四面八方到处堵截,只听小村里吆喝呼喊乱成一片。眼看屋顶上那贼越逃越远,尔古对守仁说:“大哥,让我去撵他!”把身一伏顺着巷子跑了下去。眼看离房顶上的贼人近了,尔古纵身一跃双手攀住墙头,腰腿一用力已经上了屋顶,飞一样追了下来。

房上这个贼本就慌不择路,到处乱跑,却始终脱不开官差的堵截,忽然又见有人上了屋顶,这人把牙一咬,从腰间抽出一把牛耳尖刀恶狠狠地扑过来。尔古也掣出长刀迎上去劈面就砍,那贼一弯身从刀锋下钻出来,右手一带,顿时在尔古胸前划了一道口子。尔古大叫一声回过身来,合刀往那人小腹猛捅,不想那贼人身法纯熟,滑溜异常,身子一挫躲过刀锋,迎面向尔古撞了上来,短刀直向胸腹间突刺,尔古赶紧侧身一避,好歹躲开了要害,左臂又让那贼结结实实割了一刀。

要讲武艺刀法尔古真不是贼人的对手,可他自幼在山里打猎为生,身手敏捷,再加上一副凶蛮不要命的脾气,转眼挨了两下,气得嗷嗷怪叫,抡起长刀横劈过来,那贼一俯身又从尔古刀下闪过。尔古眼看劈不着人,蛮性大发,忽然把手里的长刀一扔,腾出两只手一把将那贼人抱住。那贼一惊,情急之下短刀直捅尔古的肋下,尔古眼看难以躲闪,干脆拼出命来双脚一蹬,身子往前猛地一蹿,一下把贼人扑得仰天摔倒,俩人搂作一团,顺着屋顶咕噜噜地直滚下来,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这一下把两个人都摔得够呛,可尔古是个一根筋不知死活的犟脾气,虽然摔得昏天黑地,仍然不顾一切地紧紧搂住贼人不放。

不等贼人缓过手来,一群官差已经冲到面前,抓头搂腰七手八脚,把他死死摁在了地上。

这时候许逵和王守仁也赶了过来。一个差官扯起地上那贼的头发用灯笼往他脸上照了照,对许逵说:“大人,这家伙就是凌十一!”

一听差官说自己是凌十一,地上那贼立刻嘶叫起来:“小人不是凌十一,你们不要抓错好人!”许逵哪听他乱喊,吩咐:“捆起来带回去,这屋里的人也都拿了,回到衙门再细细审问。”一群官差蜂拥进院去抓人,守仁赶紧来看尔古,见他胸前、肋下、左臂给割了三处伤口,脸上身上到处是血,忙问:“伤得不要紧吧?”

尔古在手掌上吐了口唾沫,胡乱往伤口上抹了一把,笑着说:“没事,当年在山里让野猪咬伤都比这厉害。”王守仁赶紧让他脱了上衣,向官差讨了止血的药粉给尔古撒在伤口上,把伤处包扎起来。

这时官差已经把院里的人都捉了,除了本家的人口外,果然还有四个来历不明的莽汉子。当下把这些贼人都带回巡抚衙门,孙燧立刻上堂连夜审问,守仁也坐在边上听审。

想不到这个鄱阳湖里的水寇极其刁滑,堂上官员问他的话根本就不理,只是扯着嗓子乱嚷,硬说自己是个百姓,官府冤枉他这个“好人”,把孙燧气得立刻叫人动刑。可凌十一这个家伙对官府这一套审案的法子早就摸透了,人也硬气得很,刑具刚一碰到身上就号叫得震天响,真正用完了刑,他却连眼皮也不眨,什么也不认。折腾了一夜,不但一个字的口供没审出来,干脆连自己就是凌十一都不肯承认。

面对这么个蒸不熟炖不烂的家伙,几个官员毫无办法,只好把凌十一暂时押回大狱里候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