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和维尔曼动起手来。斯科菲尔德先生家马厩里的大肆吵闹是从入侵者的鼻子挂彩开始的,这在前面已经铺垫得够多了。科林斯先生的声音里满是愤怒、诧异,他往后退了一步,左手捂着鼻子,右手去打赫尔曼。这时,维尔曼用耙子击中了他。
维尔曼是从后面突袭的。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耙子朝下敲。依照非洲风俗,他希望将敌人直接置于死地。这是他的唯一目的。
鉴于这个原因,鲁普·科林斯很不走运。他胆识过人,喜欢跟人过招,但他从来没有杀人的念头。他不明白,一个平时喜欢惹是生非的人居然会碰到这种危险,在低级进化阶段的人眼里,“击中腰部以下就算犯规”之类的理论听都没听过。
耙子掠过鲁普的头,敲在他的肩膀上,将他击倒。两个黑人孩子迅速骑到他身上,三个人滚作一团,谩骂声响彻整个马厩,其中不乏对残忍手法的批判。鲁普·科林斯在这种紧要关头也没有死守规则,这一点从赫尔曼和维尔曼表达感情的话里就可以看出来。丹恩和公爵以为这是场好玩的游戏,在一旁欢快地叫着。
喘息声、厮打声和谩骂声混杂在一起,彭罗德和萨姆从中听到了一些之前从未听过的单词和短语。除此之外,鲁普嘶哑的话音里不时提及自己的耳朵,由此可见,另一桩伤害事件发生了。两个旁观者目瞪口呆,退到离院子最近的门口,静静观赏着这场闹剧。
搏斗方式逐渐趋于简单和原始。鲁普怒吼着一次次想站起来,又一次次倒下去,这都要拜那对专心致志的黑人兄弟的独门绝技所赐。这里上演着原始暴力的较量,两个进化略显高级的产物——萨姆和彭罗德,面色惨白,根本没想上前干涉,就像他们不会想到去干涉一场地震。
最后,维尔曼在一片狼藉中站起身来,面色大变,活像个疯子。他满眼愤怒,四下寻找他那把耙子。彭罗德由于太过害怕,早把耙子扔到外面的院子里了。当然,把割草机也转移走就没什么必要了。
疯狂的维尔曼看到了割草机,他跑过去一把抓住割草机的把手,喊叫着将飞速旋转的刀片伸向躺倒在地的鲁普·科林斯的双腿。他只想着让割草机从脚到头穿过科林斯先生的身体。故事接近尾声。
刀片触到并割破了鲁普的小腿,鲁普像是面对着一只有致命危险的动物,拼命做垂死挣扎。他挣脱赫尔曼,站起身来。
赫尔曼也火速起身,跳到墙边,将挂着的割草大镰刀握入手中。
“我要把你的肠子掏出来吃了!”他直白地告诫道。
鲁普·科林斯从没有从别人(除了他父亲)身旁逃跑过,他不是个胆小鬼。但眼前的景象从未有过。他已经伤痕累累,可赫尔曼和维尔曼还是不依不饶。维尔曼掉转了一下割草机,准备再次发起攻击,将鲁普碾个粉碎,赫尔曼也非常明确地宣布了他拿起镰刀的用意。
鲁普顿了一下,看着兄弟俩发起的恐怖进攻,他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那叫声令人不寒而栗。他一头冲出马厩,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沿着小路狂奔,丹恩要全力冲刺才能让主人听见自己的叫声。鲁普在拐角处回头瞥了一眼,维尔曼和赫尔曼依然紧追不舍,割草大镰刀在赫尔曼手中挥舞着。科林斯先生没有放慢脚步,他忍着剧痛,加快了速度。与此同时,他的脑子里迅速做出一个决定,他决定永远不再踏足这一带,方圆一英里之内都绝不再踏足。
彭罗德和萨姆从后门看着鲁普落荒而逃,面色惨白的两人对看了一眼,始终无话,直到兄弟俩追赶了一段后返回来。
赫尔曼和维尔曼嬉笑着走了进来。
“哈哈!”他们进来后,赫尔曼对维尔曼叽叽喳喳地说道,“看那死小子跑得多快!”
“哇——哈!”维尔曼高兴地大叫。
“从没见谁跑这么快过!”赫尔曼说着将割草大镰刀扔回手推车里,“我打赌他已经躺在自家大**了。”
维尔曼高兴极了,完全不顾自己的右眼皮已经肿得睁不开了,打架前他的衣服就不怎么样,现在他完全有入列无套裤汉[1]的趋势。赫尔曼一样够惨,但也同样不在乎自己的样子。
彭罗德呆呆地看看赫尔曼,又看看维尔曼,再回过头来看看赫尔曼。萨姆也是如此。
“赫尔曼,”彭罗德轻声说道,“你不是真的要给他开膛吧?”
“谁?我吗?不知道。他就是个讨人厌的坏小子!”赫尔曼严肃地摇了摇头,看到弟弟维尔曼在一边笑得合不拢嘴,浑身直颤,便跟弟弟一起大笑起来,“嗨!我想我当时就是说说而已!看他那抱头鼠窜的样子,大概是信以为真了吧。呵呵!估计他以为我赫尔曼是个坏蛋!其实我也就是说说,我才不会呢!我可不想进监狱——绝不!”
彭罗德瞧了一眼那把大镰刀,又看了看赫尔曼。他瞧了瞧割草机,又看了看维尔曼,最后目光落在院子里的那把耙子上。萨姆也是如此。
“走吧,维尔曼,”赫尔曼说,“还得去准备晚饭的柴火呢!”
兄弟俩离开了,一路上还在为刚才的事笑个不停。身后的马厩一片寂静。彭罗德和萨姆慢慢退回马厩,出神地看着空****的大门,若有所思,直到夕阳西下。两人时不时地用鞋底蹭着地面。最后他们还是谁也没说话,来到了院子。
“好了,”萨姆最后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回家吧。再见,彭罗德!”
“再见,萨姆。”彭罗德回答得有气无力。朋友的身影在他深沉的目光中慢慢消失。他慢慢走进家门,又忙活了一阵后,出现在书房门口,手里多了一双光泽如新的皮鞋。
斯科菲尔德先生正在看晚报,他透过报纸上沿看着儿子,眉头紧锁。
“爸爸,”彭罗德说,“我看到了你的皮鞋,你换拖鞋的时候落在房间里了,上面落了好多灰。我拿到后院走廊上擦了一遍鞋油。现在这双鞋很亮,你说是吗?”
“哦,太令我吃惊了!”斯科菲尔德先生显然感觉很意外。
彭罗德走在之字形的路上,恢复了常态。
注释
[1]法国大革命时期对城市平民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