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告别演艺事业(1 / 1)

彭罗德、萨姆和赫尔曼用厚实的牛皮纸做了几个喇叭筒,分头到社区大肆宣传海报上的内容。与此同时,他们让小罗德里克·马格斯沃斯·比兹和维尔曼待在堆满干草的阁楼上,以保持王牌演员的神秘感。有了这样大手笔的宣传,斯科菲尔德和威廉斯乐队演奏起来越发底气十足。观众们听到声响,再一次蜂拥而来,公司又要有一笔可观的收入进账了。

胜利女神在向他们招手了。罗德里克的强力加盟使得第一场的观众比上午最多的那场还要多。唯一一件在箱子上展出的展品——比兹少爷,绝世罕见。在彭罗德恰到好处的解说下,比兹少爷身上集聚了所有观众的目光,大家都想尽情地把他看个够。

一种光芒要是太过耀眼,其他光芒与之相比必定会相形见绌。生活中很多事情是风水轮流转的,皇冠上最容易结蜘蛛网。维尔曼,那个会说土著语的野蛮文身男孩,那个快乐的维尔曼,那个活蹦乱跳的维尔曼,现在像被霜打了一样。他不再开怀大笑,不再逗大伙儿开心,不再拍打自己的胸脯,他的脸上挂满了愁云。完了,一切都消失了。消失了——他那些调动观众情绪的小技巧;消失了——他每一个吸引观众注意的小动作。他蹲在墙角,委屈地看着这场不属于他的展览。历史上从来不缺情绪激动的人,维尔曼此时就忍受着嫉妒心的折磨,这样的事情很常见。

在第二批观众中,有一个直接付现金的年轻男子,他戴着一副眼镜,聚精会神的样子使他们感觉有些受宠若惊。听完解说后,他没有走,而是向罗迪发起了提问,罗迪在彭罗德的暗示下,语无伦次地给出了答案。青年男子随后离开了,大家都不明白他的意图,不过当天晚上,他的目的已经一目了然。出于同样的目的,这位戴眼镜的青年男子离开斯科菲尔德和威廉斯的展览会后,又去几户人家做了简短而令人振奋的拜访,结果很快就见分晓了。

大型展览会盛况空前。全场座无虚席,门外还排起了长队(不是只有儿童),人们在等待下一场演出的到来,还有一群人聚集在那张爆出惊人消息的海报前。此时正是夕阳时分,不断有小汽车和其他车辆停下来加入他们的行列。突然,一辆纹有图腾的维多利亚马车飞速驶来,从里面走出一位颇有气场、满脸怒气的女人,她径直穿过院子朝这边走来。

正在排队的那些成年人见势不妙,撒腿就跑,停在那里的大部分车子也都识趣地开走了。那个女人身后,跟着一个怯生生的、穿着仆人制服的男人。

高大魁梧的罗德里克·马格斯沃斯·比兹夫人走上又陡又窄的楼梯,上楼时她听见彭罗德正在滔滔不绝地为观众讲解。

“先生们、女士们,请看,现在小罗德里克·马格斯沃斯·比兹就站在你们面前,他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雷娜·马格斯沃斯唯一的外甥。那个女魔头往八个人的牛奶里放了砒霜,又把牛奶调进他们的咖啡,八个人无一幸免。臭名昭著的砒霜女魔头雷娜·马格斯沃斯,先生们、女士们,罗迪是她唯一活着的外甥。她是比兹家族所有人的亲戚,而罗迪是她唯一活着的外甥。不要忘了!她明年七月将被处以绞刑,各位,各位,此刻站在你们面前的——”

彭罗德突然不说话了,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那人影把入口处挡得严严实实。他没敢再说下去。

罗德里克·马格斯沃斯·比兹夫人看见她最亲爱的儿子正站在一个箱子上,脸上画满了蓝色的胡子,谢尔曼、维尔曼、密执安老鼠、印第安狗公爵、赫尔曼和那只有一半鳄鱼血统的狗分别站在他的两旁。

罗迪也看见了那个身影。他不是预言家,但也足以读懂入口处的凶恶表情。罗迪的嘴张得大大的,合都合不上,紧接着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彭罗德的脑袋在这时突然卡了壳。他感觉罗德里克·马格斯沃斯·比兹夫人正带着阴霾的气息向他压过来。她好像越来越庞大,脸色越来越红,一道闪电在她头顶上闪着亮光。彭罗德朦朦胧胧感觉到观众都在抱头鼠窜,这里仿佛受到了诅咒一般,到处都是尖叫声、脚步声和人们互相冲撞的声音。那座大山正慢慢向他压过来——

彭罗德站在干草滑道的开口旁,他想从那儿穿过地板跳到下面的饲料槽。他叽里咕噜地滚了下去,悲剧的是他没有直接落进饲料槽,而是摔在了萨姆身上,塞缪尔·威廉斯先生已经先他一步跳下去了。

放干草的阁楼上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犹如火山爆发一般。

紧接着,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过后,一切又归于宁静。罗德里克被带走了,他被送上了刑车。

……夕阳泻下余晖,照在西侧的窗户上,斯科菲尔德家书房的墙壁瞬间变得绯红,这里正在召开一个紧急家庭会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与会的人员有斯科菲尔德夫人、斯科菲尔德先生、威廉斯先生及其夫人——也就是塞缪尔·威廉斯的父母。威廉斯先生大声朗读着最新一期晚报上的醒目文字:

据称,本市某贵族与被判绞刑的妇女是近亲,但罗德里克·马格斯沃斯·比兹夫人对此表示强烈否认。该家族中一名年轻成员承认了这一事实,他的话也得到了其同伴的证实——

“够了!”威廉斯夫人显得有些激动,她对丈夫说道,“我们都读过十几遍了。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但威廉斯夫人的表情看上去并不怎么恼怒,这点很奇怪,她好像是要故意装出很恼怒的样子。斯科菲尔德夫人也是这样的表情。斯科菲尔德先生也是如此。威廉斯先生也是。

“她给你打电话说什么了?”斯科菲尔德夫人问威廉斯夫人,她激动得快无法正常呼吸了。

“她刚开始气得说不出话,后来一张嘴就说得飞快,大部分我都没听清楚,然后——”

“她也是这样跟我说的。”斯科菲尔德夫人说道。

“我以前从没见她这么激动过,”威廉斯夫人继续说道,“简直就是暴跳如雷——”

“那是自然,这是肯定的。”斯科菲尔德夫人说。

“她说是彭罗德和萨姆把罗德里克叫出去的,他一般情况下从不出门,除非有家庭教师或仆人陪同。她还说,是他们威胁他说那个母夜叉是他姨妈——”

“你说萨姆和彭罗德怎么会想出这种鬼主意!”斯科菲尔德夫人还是不够镇定,“肯定是他们为了办‘展览’胡说的。戴拉说那儿热闹了一天,人来人往的。要是我在家,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但是今天刚好是我和玛格丽特每个月到乡下探望萨拉姑姥的日子,我怎么也想不到——”

“我认为她有句话说得很不得体,”威廉斯夫人打断说道,“当然,我们也要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激动,但我还是觉得她说得不对,她平时可是很文雅的。她说她们从来不会让罗德里克跟——跟粗俗的男孩子们交往——”

“她说的是萨姆和彭罗德,”斯科菲尔德夫人说,“这话她也跟我说了。”

“她说,这件事最悲哀的就是,”威廉斯夫人继续说着,“他们已经打算起诉报社了,但很多人还是宁愿相信这个事实,而且——”

“还是有人会相信,”斯科菲尔德夫人若有所思,“当然,我们以及所有真正了解比兹和马格斯沃斯家庭的人都知道这种话肯定不可信,但还是有人会相信,他们可不管马格斯沃斯家的人自己怎么说。”

“相信谎言的人不在少数!”威廉斯夫人说,“这对他们来说打击很大。”

“我想也是,”斯科菲尔德夫人有条不紊地说,“确实打击很大。”

“好了,”威廉斯夫人顿了一下,陷入了思索,然后说道,“现在有一件事必须马上去做。”

她把目光瞥向两位男士。

斯科菲尔德先生点头表示认同。“没错,可是他们在哪儿呢?”

“马厩里你找了吗?”他妻子问道。

“找过了,他们大概往西跑了。”

“放锯木屑的箱子里找了吗?”

“没有。”

“他们肯定在那儿。”

暮色降临时,两位父亲走进那间破旧不堪的马厩,去做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他们来到储藏室。

“彭罗德!”斯科菲尔德先生喊。

“萨姆!”威廉斯先生喊。

回应他们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斯科菲尔德先生从马车车库里搬来梯子,靠在箱子边,顺着梯子爬上箱顶,他朝里面一看,隐隐约约看到了三个轮廓,第三个是一只小狗。

两个男孩赶紧站起来,他们带着公爵,跟着斯科菲尔德先生爬了下来。父亲们冷峻的脸上写满了不祥和威胁,垂头丧气的彭罗德和萨姆站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不敢抬头,脸上还画着小胡子。他们准备接受审判。

每做一件事,不管什么事,最后总会变成一件坏事,这就是一个男孩的命运。他永远都搞不懂这是为什么。

惩戒和饶恕同样莫名其妙。

威廉斯先生揪住儿子的耳朵大吼:

“还不走,回家去!”

萨姆往前走着,没有回头,他父亲像个监工一样跟在这个小鬼身后。

“你要打我吗?”彭罗德跟审判官单独待在一起,他声音颤抖。

“去水龙头那儿把脸洗干净。”父亲严厉地说道。

十五分钟后,彭罗德走进两条街道交叉路口的杂货店,他在柜台前惊奇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喂,彭罗德,”塞缪尔·威廉斯说,“喝汽水吗?来点儿吧。他没打我,一根毫毛都没有碰我。他还给了我一枚硬币。”

“我爸爸也是。”彭罗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