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开始反思,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场危机?
银行信贷收缩导致房价下跌,接着发生了股市崩溃,进而全世界都陷入寒冬。危机成因归根结底是因为小镇的金融体系吗?还是有其他原因?小镇乃至整个世界能不能逃离周而复始的金融危机?有什么方法能快速让小镇再次回到辉煌?
小镇茶馆关于危机的讨论如火如荼,有人把南门亦菲拉下神坛,她错误地收缩银根、打压房地产市场,才造成后面的信用崩溃;有人继续痛斥上官煦炎,正是这种无良的人才导致市场信用崩溃;有人开始质疑借钱购房、借钱消费的概念,这种消费习惯透支了小镇的未来……
突然有一天,茶馆里有人提到一个问题:金融危机是“蓬莱号”出海之后才出现的,为什么之前没有金融危机?
轩辕启恒对这个问题非常反感,言下之意,金融危机是我造成的?不过,轩辕启恒并没有反驳,对方的问题并没有错,“蓬莱号”出海之前小镇确实不存在金融危机,危机跟他出海寻金有着莫大的关系。
想了想,轩辕启恒反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一个没有金融危机的时代,生产生活水平将永远在维持生存层面徘徊;一个生产生活充满创新的时代,人们富足,但要时而忍受金融危机的侵袭。这两个时代,你选择哪个?
“蓬莱号”出海之前,小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居民世世代代过着一种恬淡的田园生活。田园生活没有什么贫富之分,固然美好,却也没什么变化,甚至连银钱都很少使用。如今,小镇新鲜事物层出不穷,人们终于见识了轰鸣的机器、奔驰的铁马和火轮船,甚至有了电影、留声机、收音机、电视机,生活极大改善;“蓬莱号”改用机器动力之后往返蓬莱岛从六个月缩短为两个月;至于粮食、布匹,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原来十年的收成现在一年就可达到。
轩辕启恒清了清嗓子,开始了经济学阐述:“跟今天相比,原来的时代只能说是‘生存’,因为我们只能维持生存,能吃饱穿暖就很不错了。生存时代没有剩余,没有货币,没有银行,更没有今天所谓的‘经济运行’,小镇作为一个集体才能抵抗自然灾害,靠一个人生存都会成为问题。这时候我们什么都缺,最基本的食物和衣服都缺,无论生产出什么东西都能被消费掉。生存时代没有货币,哪来的市场?没有市场,那里来的金融和危机?可是,你愿意回到生存时代吗?”
没有危机,同样没有财富,纵然有危机,可总有富足的时候,谁又愿意永远生活在一个一成不变、只有灰黑色调、没有希望、没有明天的世界?
轩辕启恒这番宏论没有说到金融、银行、危机,东门嘉运冷笑着说:“我们不否认‘蓬莱号’出海给小镇带来了财富,也不否认你对小镇做出的贡献,可这与银钱业、南记银行、南门姐妹有什么关系,莫不是你在替南门姐妹你们这伙人推脱罪责?”
危机的成因和事情之间的联系,轩辕已在心中想过很多次,很多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事情才是其中根本。
“金融或者说银行只是危机的表现,不是危机的本身,甚至不是危机的根本性成因。我先来问个问题,什么才是真正的财富?赚到钱或者说赚到金银就等于赚到了财富吗?”轩辕启恒环顾着周围的人群。
“钱和金银当然就是财富!”“赚到钱还不等于赚到财富吗?”“如果金银不是财富,那世界上就没有财富了。”人们七嘴八舌地回应着轩辕启恒。
“请记住,钱不是财富,它只是代表财富的一个符号,各种生产资料和商品才是财富。不信?大家可以想一想,我们没有蓬莱岛的商品,没有太史家族的机器,金银能买到这些东西吗?甚至如果世界上只有金银,金银还能买到什么?”
“你怎么能假设世界上没有金银?”“我宁可穷的只剩钱。”“金银当然什么都可以买到!”人们一直认为轩辕启恒在梦呓。
面对众人的不理解,轩辕启恒没有丝毫慌乱,而是举了一个例子:“即使你拥有全世界的金银财宝,如果没人到过蓬莱岛,如果太史弘贺没有发明机器,能买到蓬莱岛的宝石或机器纺织的布匹吗?”
众人的“嗡嗡”声小了很多,轩辕启恒接着解释:“劳动是财富的源泉,但世界上没有哪个富人是靠出卖劳动力致富的。大家别忘了,我们小镇自称赤县神州,人们勤劳、勇敢、智慧,除了勤劳我们还有智慧和勇敢,既敢想又敢做,所以,我们才会有‘蓬莱号’出海,才会有太史弘贺创造机器,才会有今天的新世界。”
轩辕启恒挥了挥手,继续对人们说:“创新,永远是最大的财富源泉,创造一种新的产品,一种新的理念,甚至一种全新的、令人舒适的生活方式,将创造多少财富?大家可以看到,无论蓬莱岛的宝石、纺织,还是后来的轮船、机械,开始只能少数人使用,随着技术发展便可实现量产,让每个人都享受到世界发展的便利。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一种产品从无到有,从少数人用到多数人追求,这是多大的一个市场,又能赚到多少钱?”
创造一个全新的产品,一个全新的市场,让全世界的人都去购买,这种创造出来的财富确实令人咋舌!无论远洋贸易、纺织工业,还是后来的钢铁、汽车、房地产,都给人以全新的生活,也都是每个人欣欣向往、哪怕花掉毕生钱财也在所不惜的,如此焉能不创造财富?
可是,这些与金融有什么关系?
果不其然,东门嘉运问道:“轩辕说得很对,可这跟金融危机有什么关系,难道创新就能避免危机了吗?”
轩辕没有回答东门嘉运,反而问道:“你跟西门也是做银行的,通常都贷款给谁?会贷款给赚不到钱的人吗?会给人雪中送炭吗?”
东门嘉运想都没想就回答道:“那怎么可能,我们银行是做生意的,生意人要有生意人的操守。雪中送炭那是慈善家的专长,我们可是商人,又不是慈善机构,只做锦上添花,钱只能贷给有还款能力的人。”
“对啊,银行只借钱给能还钱的人,这就是最大的商业道德。”轩辕启恒一拍掌,“谁最有还钱能力?当然是最有钱的人;谁最有钱呢?当然是创新者!回头来看,如果没有商业银行体系,越洋贸易不可能如此便捷,就没有足够的本金扩大船队;如果没有商业银行体系,太史家族的工业体系也无法迅速发展,不可能像现在一样把产品卖到全世界;如果没有公债支持,蒸汽机就更不可能迅速普及到各个行业,是银行用钱点燃了创新之火,我们才有了今天的财富与生活。”
东门嘉运不由发出一声冷哼:“银行当然是财富的柴薪,可南门亦菲身为小镇银钱业之首,要对现在的情况负什么责任?轩辕先生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抽丝剥茧方能正本清源。”轩辕摇了摇头继续说,“创新带来了利润,金融又无限扩大了利润,加速创新普及。大家想一想,把一种产品普及到全世界需要多少产能,需要建多少工厂,又需要多少运输的船只?创新从庙堂之高到普罗大众,产能需要扩大多少倍,可在全社会普及之后还有这么大的市场吗?原来的产能去哪里消耗?‘蓬莱号’带来了海外商品,对我们是一种创新,就在创新无以为继的时候我们有了机器生产,机器生产普及到每一个环节、每一个领域,甚至普及到了全世界,我们还有多少市场利润空间?”
南门亦菲在小镇银钱业声誉一向很高,因为房价暴跌的原因,市场转而对南门亦菲很有意见。如果想把南门亦菲从央行行长的位置上扳下来,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表面看轩辕歪理连篇,这些跟房地产市场资金链收紧有什么关系?说到底,轩辕启恒还不是在为南门亦菲开脱。
“那又怎么样呢?原本红红火火的市场,南门亦菲非要收缩贷款,从古至今哪家企业哪个人不借钱买房。银行不借钱还要往回抽钱,原本能正常还钱,硬被抽走了鲜血,哪个企业能不垮?哪个人能撑得住?”
面对咄咄逼人的东门嘉运,轩辕启恒丝毫没有示弱:“如果我能建造更多铁甲海船,太史家能建造更多机器,能赚更多的钱,西门银行会借钱给买房的人还是借款给我们?有稳定的大企业,谁会贷款给个人?因为市场萎缩,没有那么大投入,所以资金才流向房地产,所以银行才会贷款给个人。如果不控制,今天的房地产就是当年疯涨的蓬莱泡沫,蓬莱泡沫只是股票,房地产可是涉及小镇所有人甚至几代人的积蓄,几十年的未来,我们输得起吗?”
就算收益低一些,银行都愿意把钱借给大的企业,一劳永逸而且风险还小。个人贷款单笔金额小,赚的少,风险高,如不是没办法,谁也不会把精力投在这上面。东门嘉运是经营银行的人,这个道理当然懂得,但也不想这样被轩辕启恒说服,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又转移话题:“说了这么多,跟危机有多大关系,当前的困局怎么造成的?又该怎么办?”
轩辕启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环顾了一下茶馆里的人,悠悠地说:“一种开天辟地的创新必然带来开天辟地的市场,也就必然会有开天辟地的利润。只要有钱赚,借钱我们也要干,放到谁身上都一样。这是我们和银行的共同利益所在,也是小镇迅速繁荣的原因。可大家想过没有,小镇的每个人,蓬莱岛乃至目光所及世界的每个人都用上了这些东西,当初的市场在哪里?当初的利润在哪里?我们的产品卖给谁?当初的产能还在,当初赚的钱还在,又该去哪里?明明已经赚不到那么多钱了,我们还想继续昔日辉煌,怎么办?房地产市场,股票市场,如果不加控制,就是一次次更惨烈的蓬莱泡沫!”
轩辕启恒的话很有道理,钱总想赚更多的钱,如果没有赚钱的机会就会自己创造机会,而炒作股票或房地产就成了最好的选择。现在创新的市场已经消失,钱从流入房地产、股市到人们对繁荣信心崩溃,应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走出困局?
轩辕启恒信心满满地拍了一下桌子:“很简单,我们就把这个世界再创造一次!”
专题6-2:
金融危机成因第一次探讨:当创新已衰竭
这一节,我们借一场轩辕启恒和东门嘉运的对话阐释了金融危机的本质,开始金融危机的第一次讨论。经济繁荣的根本原因是大创新,不是货币扩张;同理,经济萧条的根本原因是创新带来的刺激衰减,不是货币收缩,从繁荣到危机不过是将整个过程以金融的方式记录下来罢了。
抽丝剥茧,让我们一起回顾1929年大危机和2008年全球金融海啸的历程,脉络便顿显舒朗:
……第二次工业革命(信息技术革命)→经济繁荣→流动性宽松→股市飞速上涨(房价飞速上涨)→刺破泡沫→股价(房价)下跌→市场信心下降→金融机构倒闭→全球金融危机……
由此看出,1929年大危机、2008年全球金融海啸的逻辑是一致的,其实每一次金融危机的逻辑都是这样的,也就是我们所谓的金融第二定律。
改变世界的创新在当代经济学中被称为“毁灭型创新”,所谓“毁灭”必定是开天辟地,以新产业毁灭旧产业。新产业必然创造巨大的利润,并对应融资方式的改变,也就是金融革命配合产业革命。金融革命一旦出现,人们便能轻易获得资金,其后模仿者蜂拥而至,投资新产业、投资新产品……“毁灭型创新”注定改变了人类社会生活,工业革命、电气革命、信息技术无不如此。
世界有阴阳,创新有始终。
任何一次“毁灭型创新”都有相似的历程,创新开始的时候会生产奢侈品,随着创新延续成本逐渐降低,普及到草根大众的时候,创新使命就基本结束了。理由很简单,没有市场再创造利润了。现有产品会不断改进,推陈出新,也就是当代经济学中所谓的“延续型创新”。无论怎样改进(比如,晶体管电视与平板电视)“延续型创新”,也不可能与“毁灭型创新”创造的市场相比。“延续型创新”的力度会随着时间衰减,市场也会一点点萎缩,直至市场空间变成常量,创新便可被视为停滞。
创新停滞了,投资还要继续。前期积累下来的利润还要寻求收益,而且最好是跟之前相同的高收益,流动性过剩便会出现。没有产业投资渠道,钱会去哪里?
答案是:泡沫。
人类之所以能成为万物灵长,最根本的原因是能制造工具,也就是说人类具备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即使泡沫破灭了,人还得生存,还要继续创造财富。在利润的驱动下,“毁灭型创新”一定会再度来临,以一种与之相匹配的金融业态出现,于是人们会再度进入一个崭新的世界,经济会再度繁荣。
200多年来,金融危机或者说经济危机的内核始终没有改变。工业革命后被倒掉的牛奶,就如同2008年倒下的雷曼兄弟,两者并无二致,都是因为创新的潜力耗尽,只不过一个是工业革命,一个是信息化,创新创造的市场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