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3月3日,我穿过气势恢宏的神武门,第一次踏进紫禁城,穿越到了一个时间和空间皆与外面不同的新世界。正是通过这扇门,我不仅从一个共和国走到了一个君主制国家,还从二十世纪的新中国回到了一个比罗马帝国还古老的旧中国。在这扇大门的外面,是一座有百万人口的城市,满载着新的希望和新的理想,虽然其中许多梦想从未实现,或许反倒是件幸事。这座城市正在努力使自己跟上时代的脚步,使自己配得上一个伟大民主国家的首都。这座城市有一所大学,挤满了求知欲强烈的学生。他们鲁莽而急躁,想用现代科学、哲学、世界语和卡尔·马克思的著作,替代儒家传统的圣人占据的重要地位。这座城市里,内阁成员经常身着晨礼服、头戴高顶礼帽,参加总统茶话会。这个城市的议会,还没有产生它的成熟制度,但是已经装备了可移动的墨水瓶,并希望有一天也能拥有一个正式选举出来的发言人,当然,这永远都不会成为现实。
内务府的官员仔细审查皇上将要接见的人的名单。最后,从养心殿的内室走出来一个13岁的男孩,身材瘦削,举止文雅,衣着朴素。他也许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皇位的最后一位占有者,最后的“天子”,最后的“万岁爷”。事实上,在紫禁城最深处的宫殿里,中华民国可能在万里以外的太空里,而不是仅有几百米之遥。根本不像是处于同一时代,而是相隔了一千年。
“内务府奏报皇上。掌礼司主事奏请指定日期,宫里何时脱下冬帽换凉帽。皇帝下诏三月二十八适宜。”(这一条发布在1922年某期的《宫廷公报》上;当年的三月二十八即为公历4月24日。)
年轻的皇帝一向喜欢简朴,他很不喜欢穿礼服,所幸他不得不穿这些袍子的场合很少。因为清朝历代君主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宗教仪式,这些盛大的典礼是严格按照无数个世纪传下来的仪式进行的。前朝君主的英灵,如果回来参观这尘世的辉煌景象,他们几乎不会感到困惑和震惊。因为,除了一些细枝末节,比如仪式上的用词和指挥的话语换成了满语,还有人穿上了清朝朝服,没有太大的变化。
关于古老宗教仪式的延续,前面已零星提到一些。但紫禁城里仍然举行着两项最壮观的宫廷仪式,一个是皇帝生辰的那天,另一个则是新年当天。五月初五端午节(常被外国人称为“龙舟节”,不过这应该是北方人的一种误称)和八月十五中秋节也会举行类似的庆典,只是隆重程度次之。
神武门
紫禁城里所有时间都是按阴历算的,虽然这种年历已被民国政府正式废除,但宫廷圈子仍在使用。事实上,尽管民国政府一再努力镇压,但中国人仍普遍使用阴历。满族朝廷每年只看一次公历,就是元旦。其实,紫禁城里没有人特别留意这个日子,但皇帝会在这天委派一位满族王爷代表他向民国总统送去新年问候。总统也会“报之以桃”,每逢皇帝生辰,会派一名官员(通常是总统府的主事)去给皇帝送祝福。这些场合,算是礼尚往来。正式仪式过后,双方来使都会被留下,在宫里或府里参加筵席。
在宫廷里,皇帝的生辰通常被称为“万寿”,或全称“万寿圣节”。万,字面意思是“十千”,表示任何无限大的数目。寿的意思是“活得久”。“圣节”是指“神圣的周年纪念日”。这四个汉字合在一起,寓意“万岁爷神圣的生日”。
皇帝生辰的主要仪式在乾清宫的金銮殿和大四合院举行。这天清晨,皇帝或一位王爷代他履行第一项事宜,告慰列祖列宗,宣告今天是陛下的生辰。这一仪式在奉先殿举行,这是祭祀祖先的殿堂。
赶在早上八点钟,王公、帝师、内务府的主要官员和其他大臣都乘轿或骑马进入紫禁城。他们身着正式服装,聚集在懋勤殿和乾清宫四合院中其他殿内。在这里,他们被奉上茶水点心稍作休息。同时,大司仪和他的下属,以及一群宫廷乐师,在金銮殿前的大理石台阶上各就各位。品阶较低的官员和其他有权参加典礼、但不能像他们的上级那样接近龙椅的人,则聚集在乾清宫门南边的长方形空地上。
为庆祝皇帝生辰,专门在金銮殿窗户前的大理石台阶上搭起了木质支架,用来悬挂乐器。此刻,乐师们着深红色礼袍,站在各自的乐器前面,有铃铛、锣、各种鼓、音色洪亮的罄、编钟、钹、舌铃和编锣。这套乐器只有在表演古代礼乐时才会被搬出来,除这类庄严的仪式,比如在孔庙定期举行的仪式上,也能听到这种声音。不过,皇宫里只是单纯地演奏这种仪式音乐,并没有缓慢而高雅的“舞蹈”(相当矫揉造作),以及庄重地挥舞羽毛和雀翎的动作。而后者则是祭孔活动的必备仪式,令观者印象深刻。
中国哲学家荀子在两千多年前说过:“禁**声,以时顺修,使夷俗邪音不敢乱雅,太师之事也。”
这一禁令,从某种程度上讲,重申了孔子的类似言论,在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备受关注。只是,现代礼乐与孔子时代的礼乐是否有很多相似之处,还值得怀疑。
皇帝被尊称为皇上,也就是“皇帝陛下”。不论是否当着皇帝的面,内廷人员提到他都会用皇上。不过,帝师和内务府的高层私下称皇帝为“上头”,意思是“在位的”。太监们喜欢用“万岁爷”一词,太监或苏拉被皇帝派去帝师或朝臣府上送礼、传旨的时候,也会这样称呼他。
紫禁城仍然使用农历,以及无数其他旧中国的风俗习惯。也许,比沿用农历更值得注意的是,皇帝的头衔也还在继续使用。在紫禁城之外,1919年已是中华民国的第八年。但对所有有权进入神武门的人来说,这一年同时也是宣统十一年。
据说,著名的《宫廷公报》在一千年前的唐朝开始发行,经历过革命,延续至今。只是,如今紫禁城版本的篇幅少了许多,也简短了不少。但由于阅读权限仅限于内廷成员(能够面见皇帝的人),发行量很小,因此每一份都是手抄的。它被称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报纸,本章附了一期。发行日期是宣统十四年正月初一和初二,也就是公历1922年1月28日和29日。因为是春节,日期是写在一张红纸条上的。报上说,各级官员(包括一位民国将军王怀庆和他的一些部下)已经收到皇帝赏赐的各种礼物,叩谢皇恩。某些蒙古王爷、喇嘛以及章嘉活佛(呼图克图)受到了皇上的召见,觐献了佛像和哈达。
《宫廷公报》,又名宫门抄
皇帝还统治中国的时候,《宫廷公报》上登录着重要的诏书和法令、朝廷大员晋升和贬斥名单、各部阁僚和其他官员的奏折,以及各种官方信息。确切地说,它算不上一份报纸,因为它没有报道一般新闻,也没有社论。而清朝在“黄昏”时期发行微型公报,就更谈不上称职的报纸了。因为,它上面只有受到皇帝召见人的名单、庆祝宫廷节日的通知、给皇帝在世的和去世的奴仆授予荣耀的公告、皇帝就管理紫禁城事宜发出的各种法令和诏书,以及委派给王公和其他人在典礼仪式上的职责。
下面是我翻译的一份典型的公告:
典礼主事奉告,十一月二十日辰时(7点到9点间),开始制作恭肃皇贵妃的牌位。此外,十一月二十四日冬至,照例该祭天,请皇帝示下。皇上下诏,着曾佩(音译)代为祭祀。
这是指皇帝亲自在天坛举行的著名仪式。革命后,祭天坛仪式就被迫放弃了(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袁世凯在他所期待的称帝前夕恢复过天坛祭祀)。只是在紫禁城内小规模进行,皇帝也不亲自祭祀了,而是由一名皇室宗亲代为执行。
这个典礼虽然过程极其简单,却足以震慑人心。每进展一步,乐师就会敲击某一种或几种乐器,接着会有几句简短的颂歌。一把华丽的刺绣御伞,或叫天篷出现,暂时设在金銮殿正门口,是所有官员离开休息室的信号。他们要根据官阶在长长的白色通道上列队做准备。这条通道两侧竖着精心雕刻的大理石栏杆,很是宏伟。它位于四合院的中间,与金銮殿前面略高的平台形成直角。皇室诸公站在较高的平台上,而其余的人,以帝师为首,都站在较低的台基上。
接着又是一阵简短的赞歌,紧跟着几小节音乐。同时,天篷缓慢竖起,置于门口的空地中间。这样,它就形成了一个屏风,把金銮殿都挡住了,甚至离得最近的王爷也看不进去。“升殿”的时候到了,皇帝要出来并登上龙椅了。从四合院望去,即使门前没有障碍物,龙椅也只是隐约可见。加上天篷,人们既看不见龙椅,也看不见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天子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是何等的神圣,岂是凡人的眼睛可以随意看到的。而华盖的设置,更是形成了一道幕布,就连凝望也变得不可能了。当然也有例外,后面会简单提几句。
音乐的节奏变了,就是向那些能够听懂的人提醒,皇帝已经登上了龙椅。至于听不懂这个暗号的人,看到华盖缓缓升起,也就明白了。否则,人们是猜不出的。因为从本质上讲,中国的这个仪式程序与西方国家大相径庭。根本看不到皇帝坐在敞篷马车里,向左右两侧忠实的臣民俯身致意。皇帝从他的寝宫通过金銮殿后一个隐藏的入口,来到龙椅旁。唯有内务府总管和四个太监跟着皇帝,侍奉在侧。
短暂停顿后,又响起了一阵简短的音乐。略高的平台上,一位王爷走出人群,从一个专为他打开的侧门进入金銮殿。这人便是皇帝的生父醇亲王。一两分钟过后,他又出现在众人面前,已经按照典礼规定的方式向皇上敬献了祝福。
这一仪式的内容是,醇亲王双手捧着象征美好愿望的弯曲的镶玉黑檀木,也就是中国人所说的“如意”,走到皇帝面前。外国人常常把这个奇特的物件描述为“权杖”,认为它是权威的象征。事实上,它只是被视为一种表示尊敬的问候的实体象征而已。“如意”一词的意思是“达成所愿”,是“愿你幸福、安宁、繁荣”的美好愿望的简略表达。
醇亲王走到龙椅前,一步步登上台阶时,皇帝从龙椅上站起来,从亲王手中接过如意。接着,王爷深鞠一躬,退了出去。皇帝又坐回龙椅。双方全程没有一字交流。
这个小小的仪式所代表的意思是,醇亲王是皇帝的生父,他不可能下跪,因为中国的孝道规定,儿子不能凌驾于自己的父亲之上。另一方面,皇帝也不能称他为“父亲”,而改称“王爷”。这是因为,当皇帝被定为皇储时,就已经成为他的叔叔德宗皇帝光绪的养子和继承人。严格按法律来讲,醇亲王和皇帝之间已经不再是父子关系了。醇亲王目前的继承人不是他的长子皇帝,而是他的次子溥杰。日后,也是溥杰有权承袭醇亲王的爵位。然而,无论在公开场合还是私下,醇亲王确实是皇帝的亲生父亲,这是不争的事实。因此,他享有特权中的特权,是皇室中唯一可以不向皇帝下跪的男性成员。不过,也有几位女性享有同样的特权,即四位皇太妃和他的亲生母亲,即醇亲王福晋。
醇亲王向皇帝祝寿过后,便轮到其他王爷。他们在大殿外面的平台上排列成行。大司仪一声令下,王爷们一声不发,纷纷恭敬地跪下。他们把手放在地上,以头触地三次。接着,他们起身。听到大司仪的命令,再次下跪磕头,和第一次一样。最后,这一过程又重复了一遍。
这就是“三叩九拜”。跪下起来重复三次,头接触地面九次。接着听到“谢恩”二字,诸位王爷需再次叩头感沐皇恩。第一个三叩九拜是诸王对皇帝的新岁祝贺,是一种无声的致意。第二个则是诸王对皇帝赏赐的礼物(钱或瓷器或玉器)的认可和感激。按照惯例,皇帝在每年的重大节日都要给王爷和高级官员赠送礼物。这些礼物在典礼前一天就已经分发至各处了。
诸位王爷向皇帝贺寿过后,接下来轮到帝师、内务府高级官员,以及二品以上大员。他们的恭贺方式同王爷是一样的。跪下之前,他们目视前方,一起慢慢朝高台通道挪动。这种朝龙椅缓慢移动的过程,是皇帝庆生仪式中必不可少的,令人难以忘怀。
参加会议的人,包括曾在朝廷担任高级职务、后又拒绝在民国政府谋职的男性。他们中的一些人,每年至少从遥远的他省长途跋涉进京一次,荣幸地向他们仍然效忠的皇帝致敬。他们穿着当年的朝服。这种服饰,连同帝国的九品官制,都被民国政府废除了。为了追寻它心目中的现代之神,民国政府不惜牺牲这种服饰的审美。
正如一位关注中国事务的作家所说:“眼下这些自称共和派的人,可能会满足于看到地球上最美丽的无言歌曲。天坛被弃之,仅用于肮脏的勾当,无人照管。他们可能认为,脱下人类有史以来设计的最高贵、最华丽的服装,换上礼服、戴上高帽很合时宜。但可以肯定的是,要不了多久,他们或其他顶替他们的人,都将被迫恢复古老的信仰、古老的方式。”
就这些言论,我虽深表同情,但不得不承认,我本人也是乾清宫一年一度盛大庆典和谐色彩上的一个污点。汉人和满族人当然都穿着华丽的朝服。由于新年和皇帝的生日,这两个大型庆典都是在寒冷的天气里举行的,所以官员们都穿着冬装。那些被授权穿貂皮大氅和戴貂皮帽子的人,自然都这样做了。我当上帝师不久,就被授予了这一荣誉。然而,如果我在宫廷宴会上穿着这身斗篷,就只能和我的同事们一起向皇帝行叩头大礼了。
我的一些欧洲朋友,听我说如果我确信能像其他帝师一样优雅地叩头,我应该是不会反对这个行礼的动作。因为,在过去的某些场合,这是一种习惯,适用于中国各个阶层,并没有人认为这是一种耻辱。他们都震惊不已,也许是因为他们想到了一首诗。诗里说一个英国士兵宁死也不愿执行这一仪式。但对于未受过训练的一般欧洲人来说,即使他换下自己完全不合适的衣服,穿上中国人宽松飘逸的衣服,要想像汉族人和满族人以天生的从容和优雅来对待叩头,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即便在我有了那件貂皮大氅,有了穿最高贵、最华丽的刺绣朝服的权利之后,也没有被要求和我的同事以及其他朝廷官员一起向皇帝叩头行礼。对此,我十分高兴。当我知道我并非这华丽宫廷仪式上的唯一污点,还有一位是民国总统的代表,我很满意。他和我是仅有的穿着欧式早礼服来参加典礼的两个人。
幸运的是,这两个污点不太显眼,没有严重破坏整个进程。因为我们没有与其他参与庆典的人站在一起,而是一直待在广场边上,直到穿着黑貂长袍的王公和官员们完成了他们在典礼中的仪式后,才被分别传召进入金銮殿。在那里,我们俩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行跪拜大礼,只是三鞠躬即可。就我个人而言,我每次都会受到皇帝的恩赏,这次也不例外,所以我又鞠了三躬,以表谢恩。我鞠躬时,皇帝一动不动地坐在龙椅上。礼仪要求他不能讲话、微笑、移动手或头,以表示感谢朝臣们对他的忠诚。皇帝只能对自己父亲的问候做出回应。
在大理石平台上,着朝服的人即将给在金銮殿内登上龙椅的皇帝下跪除了两个污点,还有一些灰点。因为参加仪式的不仅有总统的正式代表,还有六七个身穿制服的高级军官。他们虽然是民国的公仆,却随时准备着向他们的前任君主表示敬意。作为一种特殊的礼遇,他们也被允许进入金銮殿。也幸亏如此安排,因为他们身上的仿西式军装实在寒酸,与貂皮大氅和丝绸刺绣实在格格不入。从古代传统的角度看,他们的制服有可能破坏典礼。因为中国的皇帝要求,武官进殿,必须卸甲。而且,他自己坐在龙椅上的时候,也从不穿战袍或戴佩剑。这在世界范围内并不多见。任何有美化战争倾向的东西都与中国的王道不相容,也完全不符合宫廷礼乐背后的信条。
当大理石平台上的高级官员在被天篷遮住的金銮殿前行叩拜大礼时,乾清宫宫门南面的长方形空地上,一群品阶较低的官员和其他人以同样的方式向皇帝行礼。因为他们离得太远,看不见也听不见他们头顶上的平台发生的事情,只好由站在门口的传令官向他们发出口令。紫禁城里所有的下层官员都在这里。早年间,还有许多二品以下的官员也在这里行礼。
大司仪宣布典礼结束时,乐师们最后一次敲击乐器,发出的声音暗示皇帝可以走下龙椅了。随之,天篷也被撤走了,外面的人知道这是皇帝已经离开金銮殿的信号。
皇帝回到养心殿后,会祭拜所有象征帝王的东西。然后,再接见皇室成员和其他应邀来拜访的人,显得随意而不拘礼。接着,是一场精心准备的盛宴,有时设在皇帝的住处,有时设在御花园的某处亭子。总之,不会在金銮殿。
以前乾清宫举办过许多场奢华的宴会,其中一些在宫廷史很有名。1713年,伟大的圣祖皇帝康熙在这里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庆祝他六十岁诞辰,其客人共1900多名老人,都是从普通老百姓中挑选出来的。1785年,为了效仿这一先例,高宗皇帝乾隆在登基50周年之际,举办了类似的宴会,请了将近4000名老人。他们每个人都收到一份皇帝的礼物——一把镶玉如意。
直到1924年,我都是唯一有幸见证和参加大清王朝“黄昏”时期盛大仪式的外国人。内务府原本反对外国人进入紫禁城,其中也包括汉人,尤其是过年和皇帝生辰这样的大场面,他们更是态度坚决。但皇帝本人并不以为意,反而很乐意见到更多的人。
溥仪在紫禁城中的生活照
溥仪生日时的乾清宫金銮殿,台基上身穿朝服的官员正准备跪觐皇上
1922年底,年近十七岁的皇帝便大婚了。之后,他终于能够全力维护自己的权力了,但这在以往是不可能的。在1923年到1924年期间,我介绍的几位外国人多次被允许进入过紫禁城。即便是皇帝,当时也承受了不少压力,才打破了现有的规则,同意我邀请几个“洋人”来见证1924年2月5日的新年典礼。这次我成功了,十分幸运,因为那是紫禁城最后一次举行新年庆典。第二年,皇帝就被赶出了紫禁城,满族宫廷走到了末路,紫禁城的黄昏也已落幕,陷入了漆黑的夜晚。
在最后那次新年庆典上,我邀请的一位客人是《每日邮报》著名记者已故的伯西瓦尔·兰登。他对庆典进行了生动详细的描述,电邮回报社,刊登在了第二天的报纸上。他的一句话很有见地,预言了不详的日子即将到来。
伯西瓦尔·兰登说,大典让人印象深刻,不仅是因为其辉煌的气势和“礼乐之外的静默肃穆”,更是因为“在这些动**的日子里,民国为了把她的现在和过去捆绑在一起,故而保留下来的黄色丝带,在某个黑暗的星期里,可能会突然地、不可逆转地磨损、撕裂。也许,这一幕比其他所有场景都更令人痛心,因为它是人类最华丽宫廷盛况的回光返照”。
我们将看到,就在这次大典的九个月之后,黑暗的时期降临了,黄丝带突然被磨破撕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