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篱下的日子,更让吕碧城明白,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二十岁那一年,她想去天津读书,舅舅不仅不愿支持,还痛骂她不守本分。这样的屈辱,给了吕碧城自立的勇气。当天夜里,她逃了出来,直奔天津。
靠别人施舍活着,比身无分文更可怕。天津有她的梦想,也注定改变她的人生。
一封求助的长信,让《大公报》总经理英敛之见识到了吕碧城的文采。他连夜拜访吕碧城,得知吕碧城的身世及出逃天津的原因,更是对她心生敬佩。就这样,吕碧城成了《大公报》的见习编辑。
她的才华终于有了施展之地,一首首意境优美的诗,在《大公报》上一经发表,立刻深受业内人士的好评,甚至带动了报纸的销量。
很快,她从见习编辑成为《大公报》的主笔,有了写文章的机会,也就拥有了主导舆论的话语权。作为女子,吕碧城曾深受歧视与迫害,她要为女同胞说话,要让所有的女子接受教育、开阔眼界、得到解放。于是,她在《大公报》的文章中写道:“有贤女而后有贤母,有贤母而后有贤子。”“儿童教育之入手,必以母教为根基。”
她的文章犹如一记惊雷,震惊了那个男权当道的社会。从此,京津地区出现了“绛帷独拥人争羡,到处咸推吕碧城”的盛况。英敛之还专门称赞道:“碧城能辟新理想,思破归锢蔽,欲拯二万万女同胞,复其完全独立自由人格。”
大儒严复甚至将吕碧城收为学生,教她逻辑学。当袁世凯提出要创办女子学校,严复极力推荐吕碧城为校长,并斩钉截铁:“没有人比她更合适。”就这样,二十三岁的吕碧城,成为中国教育史上的第一位女校长。她管理的北洋女子师范学堂,走出过许多影响中国历史的女性,其中包括周恩来的夫人邓颖超,以及鲁迅的夫人许广平。
当你敢于对命运破釜沉舟,生活也不得不偏爱你一些。
吕碧城有美貌,更有才情,欣赏她的男子数不胜数,其中包括袁世凯之子袁克文、李鸿章之侄李经义。他们对吕碧城猛烈追求,吕碧城偏偏不为所动。别的女子或许要靠男人为生活添彩,吕碧城不需要男人,一样能活得精彩。
当一个女人有了让生活精彩的能力,便有资格孤标傲世。从出逃少女,到女校校长,她只用了三年,却从不依靠任何男人。爱情那么神圣,本就宁缺毋滥。
若说吕碧城从未有过爱情,倒也未必。被称为“寒云公子”的袁克文,一度几乎与吕碧城走到了爱情的边缘。作为袁世凯的儿子,袁克文显赫的家世自不必说,本人也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才华出众。没有哪个女人不渴望真正的爱情,即便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依然希望爱情能为生活锦上添花。
可惜,短暂的接触过后,吕碧城觉得:“袁属公子哥儿,只许在欢场中偎红倚翠耳。”对于男人,她要么不要,若要,便须只属于她一人。豪门怨妇,她见得太多,和一群女人争抢一个男人,她不屑。
有限的生命,应该用来思考快乐的事情。除了在女子教育事业的成就,吕碧城更是一个懂得如何取悦自己的人。她偏爱标新立异的着装风格,最喜欢洋装,尤其喜欢大幅孔雀的图案,有时头上还要插几支孔雀羽毛,甚至戴上一顶皇冠。
年少时的经历,让她变成一个“不好惹”的女人。吕碧城是有刺的玫瑰,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即便是成名之后,她依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将身上的锋芒毫不掩饰地展露出来。
当一个女人锋芒太盛,难免遭遇别人的不满。对吕碧城有过知遇之恩的英敛之,也渐渐开始反感她的行事风格。他在《大公报》上刊登了一篇题为“师表有亏”的短文,文章中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某校数名教习打扮妖艳,不中不外,招摇过市,有损师德”这样的文字,难免让吕碧城联想到自己。
对于这样的流言蜚语,吕碧城怎么可能默默容忍?她随即在《津报》上发表文章反击英敛之,并给英敛之写去一封几千字的长信,道出自己的种种不满,最后竟决绝地表示,以后再不登《大公报》的门。
她做到了,终其一生,再没有提过“英敛之”一个字。
老师严复也看不惯吕碧城的做法,批评她“心高气傲,举所见男女,无一当其意者”。
吕碧城并不在意这样的批评,她的确心高气傲,因为她有这样的资格。对方若不能接受真正的她,只能说明他们的缘分还不够深。
其实,严复对吕碧城的批评是不确切的。她并非谁都看不上,若是彼此对了性情,吕碧城便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比如对待秋瑾,她们之间便有一段令人羡慕的友情。
秋瑾与吕碧城之间的缘分,源自“碧城”二字。这两个字曾经被秋瑾用作名号,当时“南北两碧城”被人们传为佳话。为此,秋瑾特意去拜会“北碧城”,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从此,秋瑾“慨然取消其号”,因为她觉得只有吕碧城才配得上“碧城”这个名字。
秋瑾遇难之后,许多人对其敬而远之,生怕遭受牵连。唯有吕碧城冒着生命危险,将秋瑾安葬。
或许,吕碧城的脾气有些怪。但她“怪”得仗义,“怪”得坦然。她从不是第二个谁,只是唯一的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