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 1)

“我们能安安静静地干活吗?”爱丽丝说。

温室里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咔嚓声。

艾伦打着手电筒穿过亮着绿光的灌木丛。他有点不安,仿佛脚下的土地突然消失了。他看了一眼露台,然后缓缓地用手电筒扫过整个温室。屋子里是空的,只有一棵闪闪发光的圣诞树、几百个零件和一个巨大的箱子。他没发现房屋结构有问题,一切都保持原状。艾伦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白色塑料镶边,心里踏实了不少。

如果天气再好点就好了。天气谈不上暖和,但也不算冷,没什么存在感。头上是无色的天空,好像随时要下雨,但怎么都下不起来,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盘踞在上面。压在头顶的黑云到了晚上就像塞在陆地和天空之间的填料。整条街上的房子都闪烁着圣诞灯饰的光芒。难怪人们要把一切能摸到的东西都用亮片和灯泡装饰起来,装饰得像是锃亮的水果——如果不这么做,谁能熬过这整日的昏暗和黑云压境呢?事实上,有些时候,真的只是偶尔,艾伦会对圣诞节心生抵触,他觉得这个节日就是添置过量的东西,好让人们能够在一月享受丢掉它们的快意。

他又摸了摸温室的墙。不,爱丽丝错了,墙上没有裂缝。

艾伦抬起头,惊讶地发现一张小脸从威尔的卧室窗口探了出来。他从未见过如此孤寂的脸。晚上并不冷,但艾伦还是颤了颤,把上衣裹紧。下一个瞬间,那张脸消失了。

“没声音了,”爱丽丝对他喊道,“我听见玻璃震了一下,然后就没声音了。我猜是只鸟。”

“有可能。”艾伦说着把鞋脱掉,放回鞋架上,光脚穿过温室。

爱丽丝跪在一堆螺母和螺钉中间,全神贯注地将其中一个拧到另一个上面。她的化妆包放在一边,没有合起来。她在涨红的脸上补了一层粉底,可她的脸蛋依旧发红。一束拉直的头发也卷曲起来了,正好位于脑后她看不见的地方。艾伦突然感到款款柔情涌上心头。

她说:“我到楼上去看威尔了。”

“他好吗?”

“睡得可香了。”

时钟报响十点的钟声。

艾伦蹲在爱丽丝旁边。他有种孩子气的冲动,想握住她的手——他如此熟悉那双手,还目睹了那双手上的皮肤渐渐老去。他目睹了那双手渐渐皱缩,可是在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更钟爱那双手。不过,他最后还是拿起一颗钛合金螺钉,专心地将它拧到了一块盖板上。

她对着周遭的寂静说:“艾伦,我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了,竟然说了这么多我们相识那天的胡话。都因为这堆东西。你瞧这些零碎的小玩意儿,又没有说明书。那天我当然是被你吸引了。”

“我也一样。琳达·施皮尔斯当然比不上你。”

他们终于笑了,熟悉而放松的笑声,感觉就像两人坐在了一张舒服的椅子上。

“艾伦,要我给你递东西吗?”

“爱丽丝,你不用给我递东西。”

“啊,可我喜欢给你递东西。”

“那如果你愿意,可以给我一把一字螺丝刀。”

“当然愿意。”说着,她又递过去一把扳手,可艾伦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

“爱丽丝,我们有好多故事。你还记得那次我改造厨房,给了你一个惊喜吗?”

“哦,”她记起来了,而且发出笑声,“确有其事。”

他们安静地工作了好几分钟。艾伦知道爱丽丝在想改造厨房的事,因为她不时会发出小小的嗤笑,随后又摇摇头。接着,她说:“你能递一把斜口镊子过来吗?”

“你说什么?”

“在我的化妆包里。我抓不住那些尖尖的零件。”

艾伦转过头。“你到底在用什么工具?”

“你出去的时候,我发现你的工具都太大了,这就是问题所在。于是我拿了自己的化妆包来。瞧,我已经组装了一个脚踏。”她举起一个东西,看着像是一块支离破碎的板子。

“说明书什么地方教你组装脚踏了?”

“说明书没教。你应该记得,那上面什么都没说。我们正在组装一辆不知道如何组装的自行车,而手头唯一的一份说明书看起来就像天书。于是我把这块和这块拼在一起,就成啦。”

“可它们根本就对不上,能拼在一起是因为你用化妆刷把其中一个强行装到另一个上面了。”

“我用的是直发板。”

“我的老天!”

爱丽丝扔掉脚踏,转身对着墙壁。她发誓自己听到裂缝里传来了一点风声。“顺便告诉你,裂缝越来越严重了。”她说。

艾伦摇摇头。“那不过是灰泥,”他说,“所有建筑物都会起变化。你看见有缝是因为很久没下雨了。”

如果爱丽丝凑上去,就能看到裂缝内部。那里面又黑又深。她把指甲卡进最宽的地方,抠下一些像玉米淀粉一样细腻的灰尘和小沙粒。她又感觉到了那种冰冷的空气。“不管怎么说,虽然我可能不太擅长DIY,可我至少从来没忘给你买圣诞礼物。”

那句话就像打在艾伦脸上的巴掌。“爱丽丝,那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早就过去了。我用改造后的厨房给了你惊喜。我们刚刚还在谈论那件事呢。你说那是你收到过的最棒的圣诞礼物。”

“我只是好心给你台阶下。我想要香水、高档内衣,想要普通的礼物,而不是花岗岩台面,酒吧腰门。我甚至根本不喜欢下厨。”

“可你每天都在下厨。”

“那并不意味着我喜欢。我只是厨房的奴隶……”

“可你忘了十四年前你特别抑郁。当时太艰难了。”

“你想说,你忘了给我买圣诞礼物完全是因为我?”哦,不,她又开始大喊大叫了。

艾伦拿起一个钢索注油器,想找东西跟它拼在一起。当然,他放眼望去找不到一根钢索。他看了一眼倚在墙边的爱丽丝——她满脸涨红,又有一束头发开始打卷儿。那儿的确有个裂缝,他现在发现了。可她正在把手指头塞进去,准备将事情弄得更糟。他感到一股怒气,仿佛有人掐住了他的肠子。他拿起一把锤子,还有几根铁钉。

“我应该说的是——咣——我想说的是……一、收起你的异想天开!二、如果你那么孤单,就去找份工作!咣。你拿到学位后就没工作过!三、你知道每天回家对着一个自以为‘家务殉道者’的妻子是什么感觉吗?咣。四、顺便告诉你,你根本不会做饭!我花了多少年——咣——多少年!忍受卡在牙缝里的鱼刺、没剔干净的软骨,天天消化不良!你肉都没煮熟!蔬菜全部煮过头!你做的布丁能让人犯心脏病!那年我根本没忘记买礼物这事儿,我只是懒得买!”

爱丽丝感觉自己变成了空气。她听得清清楚楚,但还是觉得自己听错了。这不是真心话,对吧?她想扶着墙壁,却又摸到了那条裂缝。她把手指用力插进缝隙里,感受墙体内部的冰冷。裂缝开始抖动、延伸,仿佛里面有东西想挤出来。如果她不扶稳墙壁,肯定就要瘫倒在地了。

“是真的吗?”她问。

艾伦哼了一声,又哼了一声。

“你真的懒得给我买礼物?”下巴颤抖着,她不断做深呼吸,以免自己哭出来。可是在接下来的一片死寂中,她心里涌出了别的东西。愤怒。它从哪里来?愤怒像冰块一样填满了她,让她感到双臂、双脚和脑袋全都被冻住,成了玻璃。

“我想要个孩子!”

“爱丽丝,冷静。”艾伦说。

“别命令我冷静!”爱丽丝说。

“你怀不上孩子不是我的错。”

“哦,哈哈哈!”

“你什么意思?”

爱丽丝也不知道。可是在那一刻,她气到无法思考。“我早就该走了,”她狠狠地说,“那天我装好行李箱就该一去不回。”

“你装好行李箱?什么时候?”艾伦已经顾不上拧螺丝,也顾不上把它们拼凑起来,而是扔到一边。

“我们结婚十周年那天。”

“你在我们结婚十周年那天装好了行李?可那是你有威尔的前一年……”

“我知道!”她的心跳得飞快,整个人有些眩晕,几乎无法坚持下去了。然而说出这些话又有一种无上的愉悦,一种解脱——冰冷得足以让人产生灼热的错觉,“我曾经想离开你。”

唯有铁锤的敲击声打破周围的静寂。

“那你为什么没走?”

“我感冒了。”

艾伦感到喉咙一紧。他几乎无法吞咽。他想怒吼,他本来是要怒吼的,可是他们头顶上的树脂屋顶突然发出了漫长而尖厉的呻吟,仿佛身处怒涛之中的木船。两双眼睛看向正上方,紧接着两个脑袋开始左右躲闪,因为整个屋子的硅胶接缝开始咝咝作响,玻璃墙也颤动起来。墙上的裂缝越开越大,宛如一张打哈欠的嘴。

“冷静。”艾伦大喊一声,跳了起来,用力张开双臂,仿佛在警告周围的所有东西,让它们定住不动。

“冷静?”爱丽丝吼了回去,“冷静?温室要塌了!我要去看威尔。”

“我跟你一起去。”

她转过身,脸红得像个紧急按钮。“是你盖了这东西!你留下来收拾残局!”爱丽丝踢掉脚上的居家骡子拖鞋,飞身跑上楼去。

第一个楼梯拐角处,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样。站在这里甚至可能对底下的混乱毫无察觉。吊灯淡黄色的灯光照在鲜花墙纸上,威尔的圣诞袜挂在紧闭的房门把手上。爱丽丝轻轻敲了两下门,更像是摸了两下门板。随后,她悄声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威尔侧着身子睡得正熟,双手搭在头侧。

每当威尔睡下,一切就显得容易许多。尤其是这些天,她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真正停止担忧。

爱丽丝轻手轻脚地经过威尔的睡床,来到窗边,拉开一点儿窗帘。从这里能看到温室。艾伦已经坐回地上,正像个疯子一样把东西拼凑在一起,一头乱发东倒西歪。花园在他身边散发出幽幽的绿光。

可能因为她是从高处俯视艾伦,也可能因为这天晚上实在太诡异了,她看到一个坐在黑暗中的中年男人(虽然身处玻璃温室,周围有他亲手打造的发着绿光的灌木丛),显得如此渺小。所有东西都一样,都显得如此渺小而脆弱,仿佛是用湿透的纸巾做成的,随时可能坍塌。爱丽丝脑海中飞快闪过自己年轻时的模样——浑身散发着玫瑰精油的香气,带一个背包就能环游世界。她还记得宾尼,记得曾经自己到哪儿都跟着她,记得两人躺在草地上嬉笑打闹好几个小时,记得她们偷吸宾尼妈妈的寿百年鸡尾酒香烟。瞧瞧现在的我啊,她想。我只是一个灵魂的残片,再也不完整。如果宾尼见到我,也一定认不出我来。

当然,爱丽丝也有别的朋友。可她要怎么对她们说呢?那些朋友,那些女人——她推着婴儿车或拎着采买的物品时在街道上遇到的人,洗衣机塞得太满或洗衣粉用光时她帮过一点小忙的人。该怎么开口?“我觉得我的婚姻可能——”可能什么?她的婚姻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不是完蛋了。不对。那是什么呢?

不一样了。

不再是她走进婚姻时想象的模样。

然后,她又该如何对那些朋友说,我觉得我儿子可能——可能什么?他到底怎么了?她想起金女士在学校里对她说的话,想起她问的问题。威尔在家里快乐吗?你们生活中有什么困难吗?你们夫妻的关系还正常吗?他在家里当然很快乐!问题出在学校!“威尔以前在学校也很快乐,”气死人的金女士回答,“他总是在笑,总是处在人群的中心,所有人都喜欢他。”

“但有的时候,我们就是会对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金女士喃喃着,没有看爱丽丝,而是整了整滑雪夹克的拉链,“我认为威尔正在经历一个调整阶段。”

爱丽丝再次回忆起金女士突然抬起目光的模样,她一眨不眨地盯着爱丽丝,仿佛在暗示自己已经给出了最重要的线索,并且等待爱丽丝说出下面的话。

十一点的钟声响起,她该回到楼下去了。她在门口转过身,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已经超过了预感,威尔似乎真的在看着她。他可能一整晚都在看着他们。她迅速关上门,轻抚挂在门把上的圣诞袜,听见里面传来沙沙声。

亲爱的圣诞老人:

我圣诞节想要……

爱丽丝看着那些文字,张大了嘴。

“艾伦,”她来到温室门口,手上拿着威尔写的信,“我有事要告诉你。”

艾伦已经把大部分零件都组装起来,使它们有了个雏形——每个组件大约都有一英尺长。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最大的那块,将它直立起来。他放开双手的那一刻,爱丽丝紧盯着那块组件,屏住了呼吸。它只稍微摇晃了一下——就像婴儿第一次自己站起来,紧接着,它便稳住了。

“威尔圣诞节不想要竞速自行车。”爱丽丝说。

“那正好。”艾伦说。

与此同时,墙上的裂缝几乎成了一个大大的开口,足以塞进一团卷得紧紧的报纸。地上还落了一层灰色水泥粉末。爱丽丝将此情此景看在眼中,十分肯定他们的斜屋顶不再倾斜,而是在扭曲。“你真的确定这座温室够安全?”她问。

“如果我觉得它不够安全,还会坐在这里吗?”

然而,艾伦坐在一堆细小的零件中间,还是显得有些奇怪。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有些奇怪。

爱丽丝把威尔写给圣诞老人的信递了过去。“他说他想要一条绿色的裙子,要有心形领口,还要有缎子腰带。除此之外,他还想要一套顶级王牌卡牌桌游,还有一个U盘。后面两样我都买了,只是没买裙子。我没……你明白,我没想到这一点。”爱丽丝弯腰拾起一颗螺钉,但没有把它旋进螺母,而是攥在了手心里。

艾伦把一条管子用力塞进另一条管子里,可他没对准,导致两条管子都脱了手,飞向旁边的圣诞树。墙上的裂缝闷哼一声,又喷出一把粉尘。

爱丽丝扔下螺钉,死死地抓住门框。哦,那种冷风呼啸的感觉又出现了。

“你觉得,”她激动地说,“你真的觉得自己擅长DIY?不知道多少次,不知道多少次,我不得不趁你远离这座房子的时候叫一队真正的装修工来收拾残局!你还记得吗,那次你在浴室里装了显示时间的镜子,结果差点把我给电煳了?真要计算你搞过的破坏,你就该被关起来!”

艾伦猛地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把扳手和一把爱丽丝的化妆刷。“你觉得你是这个家的奴隶?这座房子脏死了,简直像个垃圾场!你洗完的衣服我都得拿到洗衣店再洗一遍!你这——埃塞克斯的乡下姑娘!”

“你这——没本事的财务咨询师!”

一道绿色电光从裂缝的方向射了出来,掠过温室地板,击中圣诞树,发出一声巨响,仿佛给了它一记直击心脏的枪决。温室的金属支架开始扭曲变形,艾伦冲向爱丽丝,抱着她逃到了安全的门厅。与此同时,温室的树脂顶板在一声尖厉的巨响中撕裂了。紧随而来的是爆裂的声音,整个温室的外部框架猛然浮起,随后一根接一根地断开,使温室一侧向外倾倒,宛如一叠散落的卡牌。乒、乓、砰。坍塌只持续了几秒钟,但这个过程似乎切断了电力供应,因为灌木丛突然不再发出绿光,而是融入了夜色。周围不再有光亮,只剩下电线烧焦的气味。

“艾伦?”爱丽丝叫了一声。

“爱丽丝?”艾伦也叫了一声。

他们穿过墙上的破口。房子一侧出现了一条大裂缝,夜色透了进来。温室曾经矗立的地方现在只剩一个空****的框架,还有堆积成山的碎石和塑料顶板。一串串硅胶接缝如飘带般垂落下来。

“我们刚才都说了些什么?”爱丽丝双手抱紧自己的身体,“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她呆呆地凝视着黑暗。

事实是,婚姻并没有说明书,产房里也没有生育快乐儿女的指南。没有人告诉你去做这个、去做那个,也没有人告诉你做完之后能得到什么结果。一切都要在前进的路上自行体会。养育你的人同样派不上用场,因为他们似乎彻底忘却了自己以前是如何完成这一切的。没有谁说得准一对夫妻该怎么维持关系,或怎么养育孩子。不过,事情没有按照预想发展,并不意味着一个人的努力完全没有作用。

艾伦和爱丽丝肩并着肩,静静地站在一起。

午夜的钟声响起,威尔又一次来到卧室窗边,坐下。他看到了一切,而且他总能看到一切,因为他一直在观察。可是现在,有些东西不一样了。究竟是什么?

温室不见了。

楼下,两个佝偻的身影走进空无一物的黑暗。一个是他的母亲,头发全打着卷;另一个是他的父亲,浑身尘土。威尔看到父亲伸手揽住母亲的腰,母亲的脖子像吊桥一样垂下去,把头靠在父亲的肩膀上。

威尔仔细看了一眼父母给他做的礼物。它有个歪斜的尖顶,两侧各有一个小轮子,仿佛组成了双手,底下则是一对扁平的脚蹼,勉强保持直立。那东西的躯体由一堆配不上对的螺钉和螺母构成。父亲的外套搭在它的一侧肩膀上,母亲的棉拖鞋则胡乱扔在它的脚下。那东西仿佛从废墟中诞生,就像焦土上的一枝野花。他很高兴那不是一辆自行车。威尔喜欢它。特别喜欢。

就在那一刻,威尔想清楚了一些事情。这个想法那么庞大,那么怪异,让他几乎无法形容。而它其实只是一个想法,一个轮廓。即便在他的父亲和母亲与世长辞之后,还会陪伴着威尔。不管这想法是什么,它都是事实。他的父母用混乱的爱造就了他。他们尽了全力,当然也犯了错误。绝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很笨拙,现在那些错误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他曾经被深爱过,现在仍旧被深爱着,将来也能够去爱。威尔,鼓起勇气来。

一架飞机从头顶上飞过,信号灯在黑夜中闪闪发光。威尔凝视了一会儿,渐渐发现了更多亮光,就像满天星辰。他想象着飞机上的人:有的在睡觉,有的醒着,有的人凝视着地面,凝视着万家灯火和城市的街灯,甚至有可能正凝视着这条街上的房子。那些人都要去过圣诞节,每个人都那么与众不同,却同时飞过他的头顶,处在同一段旅程中。

威尔抬起头,与此同时,他意识到自己也在向下俯视,仿佛他刚从自己头顶上飞过,还打了声招呼。

一阵微风拂面,天空重归寂静。

(1) 原文为:“My,you’re great.”

(2) 原文为:“Mind your fe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