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在国外(1 / 1)

1920年5月,烈日炎炎。巴黎所有的栗树都开花了,玛丽像往常一样工作着。但是有一件事儿会打乱她的工作,这件事很突然,她丝毫没有料到。

玛丽从不会见新闻界人士,更不用说女记者了。她不喜欢接受采访,她不愿被关注。她有一些小纸条,上面简洁地印着:“居里夫人不愿……”这是她礼貌而坚决地对那些想见她的人所说的话。

但是在美国居住的爱尔兰人有时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征得玛丽的同意,他们会使用一些恰当而无法使人拒绝的词句。有一个叫麦隆内的夫人曾经给玛丽写过一封信:“我的父亲是位医生,他常对我说,人的重要性是不能随意夸大的。可是二十年来,您是我心目中最崇拜的人。我恳请您允许我对您做一次简短的拜访,哪怕是几分钟时间也好。”这句话也就是在说:“一只小猫能有福气见见女王吗?”玛丽打破了她所有的规矩,说:“好吧。”

五月的一个清晨,麦隆内夫人在镭研究院的小会客厅里等待着玛丽,她对当时的情景是这样描述的:

会客室的门开了,一位面色苍白、穿着黑色棉布衣服的老年妇女羞怯地走进来。她那美丽、坚毅而又温和的脸上,带着专心学问的人常有的那种心不在焉。突然,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冒犯者;我变得比居里夫人还要拘束。我以记者为业已经二十多年,可是在这个毫无防备的黑衣妇人面前,竟问不出一句话来。

是玛丽和她谈论美国,谈论镭,才使得她不那么紧张。玛丽告诉她,在美国有50克镭,自己准确地知道每个镇上有多少克镭。“法国有多少呢?”麦隆内夫人问。“我的实验室里有一克多镭。”

“您只有一克镭吗?”

“我?不,我一点儿也没有。我刚才说的这克镭属于我的实验室。”

后来,麦隆内夫人谈到了申请专利。她说,玛丽可以从用她的方法制造镭的人那里收取一些钱。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应该因镭致富,”玛丽说,“它是一种化学元素。它属于全人类。”

就在那一刻,麦隆内夫人觉得玛丽为全世界做出了巨大贡献,人们应该送给她一份礼物作为对她的回报。突然她说:“如果把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任您选择,您最愿意要的是什么呢?”

玛丽迟疑了一下,“我需要……需要一克镭来继续我的研究,但我买不起。对我来说,它太昂贵了。”

那时,麦隆内夫人觉得她应该让美国同胞送一克镭给玛丽。回国后,她找到十位有钱的妇女,试图劝说她们每人出三千英镑,凑起来买这份礼物,但没有成功。因为只有三人愿意慷慨解囊。后来,她转而组织动员全美国的女性捐款。她认为美国女性都应加入这一行动中。不到一年时间,她给玛丽写信说道:“钱已凑足。您发现的镭,现在终于是您的了。”

这次募捐使得所有美国人很兴奋。没过多久,居里夫人镭基金也在美国家喻户晓,谁都想见见居里夫人。但是玛丽很怕见人,她只想安静地工作。她不想去美国,可以前从来没有人送给她如此珍贵的礼物。她又开始找理由搪塞:她不能与女儿分开。这难不倒好客的美国人,他们同样邀请了玛丽的女儿,并告诉玛丽,美国总统会亲自将这一克镭赠给她。

玛丽和艾琳、艾芙将她们的衣服装进一个大行李箱,正如美国期望的那样,乘坐奥林匹克号轮船头等豪华舱前往美国。在法国,人们在歌剧院为她们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最著名的演员,包括萨拉·贝恩哈特和圭特瑞斯都参加了。途中,只有大西洋拒绝向科学致敬,依旧喜怒无常、浊浪排天,没有受到文明的熏陶。这让玛丽十分向往家乡蓝色的大海。

奥林匹克号到岸后,随玛丽一行的麦隆内夫人把玛丽领出船舱,使她感受到了真正的美国式的欢迎。那种真挚而热烈的场面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感受得到。美国民众为迎接他们的“人类的恩人”足足等了五个小时。那时正值夏季,蔚蓝的天空下,辉煌的摩天大楼巍然矗立。波兰国旗、法国国旗和美国国旗将码头装点得五颜六色。学生、女童军和三百名侨居美国的波兰妇女代表在她面前挥动着红、白两色玫瑰花。上层甲板上放置了一把扶手椅,她坐在上面,像是一个极力要表现好的小孩儿,麦隆内夫人帮她拿着帽子和手提包,给她摆好姿势拍照。“居里夫人,头再往右一点儿。”“请看这边……”

美国近乎疯狂地欢迎居里夫人。美国人决心让整个世界都清楚地看到,科学家是最伟大的人。玛丽热爱科学,不屑追逐利益,她坚信人们活着的真正目的是奉献,这一切深深地打动了美国人。

热情的美国人想尽一切办法和方式欢迎玛丽,各地都盼望她的到来,似乎都忘记了距离的远近。美国人民为玛丽举行了五百人参加的盛宴,但也忽略了宴会时间的长短。人们授予她各种学位、奖章和荣誉称号,却不知道她在法国是不愿意接受这些荣誉的。他们邀请她出席大学的典礼,却吃惊地发现她既没有礼帽也没有教授长袍。他们献上专门为她培植的鲜花,却没有想到她一向喜欢大自然的野花。爱,经常就是这样;玛丽尽管很疲倦,但她也能理解。她唯一不能忍受的是那件订做的华丽教授长袍,丝绸料子会刺激她曾被镭灼伤过的纤细手指。

玛丽首先访问女子大学。不论她走到哪儿,都能看到穿白色衣服的少女站在道路两旁,有时少女们甚至会成群穿过田野去迎接她的马车。在纽约,人群聚集,女大学生们排成长长的队列,向她弯腰鞠躬,轮流给她献上代表法国的百合花或是代表美国的玫瑰花。在另一次各国名流和大使出席的聚会上,玛丽被授予“自由纽约”勋章。在她之后,帕德雷夫斯基也被授予过相同的勋章。而后者在很久以前,在他还在为钢琴艺术而奋斗时,玛丽曾经为他鼓掌喝彩,激励过他。

接下来就是将镭赠予居里夫人的重要时刻。

白宫为这盛大的日子做足了准备。美国总统和所有重要的人物都会见了玛丽,可是要赠予玛丽的镭并没有出现在现场。赠授镭的盛典用仿制镭做替身,因为镭太贵重,辐射也太危险,所以仍旧安全地留在工厂里。一个装着仿制镭的匣子放在东厅中央的一张桌子上。

四点钟,大厅的门徐徐打开,只见一列人走进来,哈定[66]总统轻轻挽着玛丽的胳膊步入大厅。

总统的演说亲切地称玛丽是一位品德高尚的学者、忠诚的妻子和慈爱的母亲,在极其出色地完成艰苦工作之外,还完美地履行了一个女人的全部职责。

演说结束后,总统把一卷文件交给玛丽,并把可以开启装有镭的金属匣的金钥匙佩戴在玛丽的脖子上。在蓝色的大厅里,玛丽坐在一张椅子上,宾客们逐一走到她跟前,艾琳和艾芙代她握手,因为玛丽太劳累了。

玛丽拥有了一克镭!在举行赠镭仪式的前一天晚上,麦隆内把赠镭证书拿给玛丽审阅时,玛丽坚持,无论如何要请一位律师来公证将这一克镭合法赠予玛丽的实验室。麦隆内建议一周后公证也不迟,而玛丽坚持说:“今晚我可能就会死的!”自那晚起,这克镭属于玛丽的实验室了,她可以用来继续她的研究了。

在美国,还有许多地方等着玛丽去访问。使尊贵的客人如此劳累,美国人感到十分惭愧,他们采取了种种策略以减轻玛丽的疲劳。有时他们让玛丽在火车到达目的地的前一站下车。可激动的人们发现后,又驱车去迎接玛丽。有时火车进站后,玛丽会被安排从背面的站台下车,然后悄悄越过铁轨,其实这并没有使她得到休息。有时艾琳和艾芙会代替母亲出席一些仪式、典礼。

玛丽亲自出席了波兰人在芝加哥为她举行的庆祝仪式。在他们眼中,玛丽是他们遥远的祖国的象征,她所取得的成就是波兰的成就。人们的脸上满是喜悦的泪水,他们想要亲吻她的双足和裙边。

六月底,玛丽乘坐奥林匹克号轮船回国,她带着那一克镭,把它藏在船上锁簧复杂的保险箱里。她在信中,提到的不是镭,而是为波兰和法国赢得了美国人的友谊而激动、喜悦的心情。

美国人的欣喜让玛丽明白了自己对于这个伟大的世界有多么重要。她意识到,哪怕仅仅是她的名字或是她的每次露面,都会对她所关爱的事情有所帮助。因此,她去了更多的地方旅行,出席了更多的典礼和会议。她成了全世界著名的人物。她访问了南美、西班牙、英国和捷克斯洛伐克。

她喜欢旅行中见过的一切奇特事物。她喜欢看鱼儿跳出水面,跃入空中。在赤道处,她因看不见自己的影子而觉得有趣。她喜欢生长在陌生地方的野花,不论是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

除了旅行中见到的、喜爱的事物,她还有其他热爱并为之奋斗的事。正如其他为人类服务的人一样,她憎恨战争。战争期间,为了保卫祖国,她尽了一个士兵的责任;和平时期,她愿意为阻止将来的战争而服务。她不会花时间做研究以外的事儿,但她破了一次例:国际联盟理事会推荐玛丽·居里为国际文化合作委员会委员,玛丽接受了。这个组织致力于寻找使不同国家共同努力的途径。玛丽加入该组织的目的不仅仅是做做演讲。她着手做了一些具体的事情。一是要求各国科学家用统一的科学符号和术语,把全世界的科学书籍和科学发现整理出来,编辑文献目录,以便研究者查阅参考。

接着,玛丽制定了一项方案来帮助那些因贫困而无法发挥才能的科学天才,无论他们来自哪个国家。她觉得,放弃天才是一种可怕的浪费。她倾尽全力让世界多一些自由、和平,让更多的人研究科学。巴黎镭研究院的工作已经展开,她决定在华沙也建立一个镭研究院。她远在波兰的姐姐布罗妮雅发起这项呼吁。很快,波兰贴满了宣传海报;所有的邮局都在出售印有玛丽头像的邮票;明信片也在倡导“玛丽·斯可罗多夫斯卡·居里研究院”,明信片上还印有玛丽亲笔写的一句话:“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华沙建立镭研究院。”

1925年,玛丽去华沙出席镭研究院奠基仪式。波兰共和国总统为研究院砌第一块砖,玛丽砌第二块。有趣的是,总统问她是否还记得借给过他旅行用的枕头,因为自己那时还很贫穷。她笑着回答说:“我还记得你忘了还我呢。”她还记得,正是科塔尔宾斯基先生曾在舞台上向玛丽致过颂词,而年轻的玛丽还曾经用野花为他编织过一个花环。

但是镭研究院如果没有镭,就会成为非常奇怪的地方。麦隆内夫人又一次说服玛丽到美国,玛丽又一次来到了纽约。美国将另一克镭赠予了玛丽。这次玛丽以波兰的名义向美国致谢。在白宫,她发现那里摆满了象,有大象、小象、微型象,还有白象,非常有趣。临别时,她得到了两只象作为礼物,一只象牙雕刻的小象和一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微型象。象是美国当时的执政党——共和党的象征。玛丽带着这两只象和镭回到了华沙。研究院开始了救治病人的工作。

与当年还是小女孩儿时一样,玛丽沿着维斯杜拉河散步,并写下:

昨天早晨我独自在维斯杜拉河边散步,河水缓慢地在宽阔的河床里蜿蜒流淌,近处是青绿色,远处因为倒映着天空而呈现出蓝色。有几处露出水面的可爱沙洲在阳光下闪烁,限制住那无定的河流。沙洲边上有几条耀眼的光,可以看出比较深的水流界限。我感觉到一种不能遏制的欲望,想在这些光辉壮丽的沙滩上散步……有这样一首赞美维斯杜拉河的歌,歌中唱道:“谁要是爱上了你,死也不会忘怀。”我觉得这话十分贴切。这条伟大的河流有它独特的迷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