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玛丽和皮埃尔已经享誉全球。法国多次给他们授奖,英国也向他们发出了邀请。他们去英国时,给同样从事科学研究凯尔文勋爵带去了一份礼物——装在玻璃瓶里的微小镭粒子。他们见面后,皮埃尔如孩子般高兴,将礼物赠给了他们的朋友。皮埃尔受邀在英国皇家学会做关于镭的演讲,而玛丽成为了第一位出席庄严皇家学会会议的女人。皮埃尔在演讲中向所有博学的英国学者展示了镭的神奇魅力,皇家学会从未举行过如此受欢迎的演讲。英国皇家学会的学者被居里夫妇深深地吸引,整个伦敦都在翘首期盼镭的“父母”。在为欢迎居里夫妇举行的晚宴上,玛丽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礼服,而英国皇室贵族们却个个佩戴着闪光的珍珠和钻石。他们惊奇地发现,这位女科学家没有戴任何珠宝,她那双被酸液腐蚀地伤疤累累的手上没有一枚戒指,但她看上去同样尊贵,比那些贵族丝毫不差。她手指纤细,苍白硕大的前额下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一看就知道她异常聪颖。玛丽欣赏着周围的“珠光宝气”,她发现一向漫不经心的丈夫也在注意着这炫丽的一幕,不禁有点儿惊讶。

“珠宝非常漂亮,不是吗?”她问他,“我简直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美丽的珠宝。”

皮埃尔笑了。“你知道吗,”他说,“晚宴上我无事可做,所以就在计算这些妇人脖子上戴的宝石价值多少,能建多少间设备齐全的实验室!”

是啊!居里夫妇的确“与众不同”。他们了解一种自己本身能发光的物质,它所发出的光不同于珠宝的反射光。这对夫妇甚至不知如何处理英国皇家学会授予玛丽的戴维金奖章。皮埃尔将奖章给了艾琳,因为女儿可以咬着玩儿,但奖章够大,所以又不必担心她吞下去。艾琳喜欢这个玩具。

他们更不知如何应对名誉、人群的追捧、掌声和记者的采访。这些只会让玛丽感到苦恼。

1903年12月10号,居里夫妇和亨利·贝克勒尔一起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玛丽成为第一个获得诺贝尔科学奖的女科学家,但她并没有激动万分。她真正享受的是这枚奖章的意义:她获得了同行对自己研究工作的认可,还有资金可以支配。可名誉给她带来了烦恼,无数陌生人写信祝贺她,向她索要亲笔签名,摄影家和记者要求采访她,对此她感到厌烦。“我真希望将自己埋起来,获得一点儿安静。”她写道。

她很愿意支配这笔钱,这笔钱的去处显示了她的真诚和魅力。她存起了一些钱,作为家庭收入来支付给在实验室工作的人,也可以让皮埃尔无须在物理学院授课,从而更好地进行科学研究。她给德鲁斯克斯在波兰建的疗养院送了一份大礼,送给皮埃尔的兄弟和自己的姐妹一些礼物;她捐助了科学学会;她还帮助了一些波兰学生、几个在实验室工作的男孩儿和一个急需用钱的赛夫勒女孩儿。后来她想起了自己的一位法国老师。这位老师住在波兰,怀有一个美好的梦想——重游她的出生地法国,但这对她来说是不可能实现的。玛丽给老师写了一封信并邮寄了一些路费,邀请老师来法国旅游,并与她住在一起。这位老妇人被这意外的惊喜感动地哭了。最后,玛丽也送给了自己一份礼物——在凯勒曼大道的家里安装了一个新式浴室,并更换了一间卧室的壁纸。

可一般人是多么愚蠢啊!他们可没想着如何募集资金建造一个实验室,以便帮助居里夫妇更好地研究镭元素,相反,他们却浪费了玛丽的时间。为了在回家的路上不受干扰,玛丽不得不在街上躲躲藏藏,远离人群;报纸报道了他们生活的细枝末节,甚至连艾琳对保姆说的话、屋顶上猫的颜色都被曝了光。要知道居里夫妇热爱自己的家庭生活,并不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公之于众。面对这一切,玛丽愤然道:“这妨碍了我们的工作。我们的生活被荣誉毁掉了!”忙碌的玛丽对大家一再的打扰十分反感。一次,玛丽和法国总统吃饭时,一位夫人走到她身旁,问能否把她引荐给希腊国王。“我觉得没有必要。”玛丽温和地说。她看了那位夫人一眼,惊奇地发现她就是总统的妻子卢贝夫人。“当然……当然,我愿意做您吩咐的任何事情。”她脸红了,断断续续地说。对于很多人来说,觐见国王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可玛丽却不这样想。她太累了,她还年轻。她想要一个轻松的假期,可以什么也不做,只是高高兴兴地玩儿。她想做一个普通的母亲和妻子。她希望艾琳的百日咳很快痊愈,希望皮埃尔的病好起来,自己不必再为此担惊受怕。二十年前在波兰跳过舞后,她的生活中就只剩下工作了。而此时,她从未如此渴望没有工作、无所事事的日子:忘记自己是著名的居里夫人,再次做回玛尼娅,尽情地玩儿、吃草莓,每天除了睡觉什么也不做。

可皮埃尔非常忙碌,有许多工作要做。他不明白玛丽为什么如此想度假——她太像一个小女孩儿了,毫无做科学研究的样子。皮埃尔告诉玛丽,他们必须投身于科学,她照他说的做了。她总是听他的。可玛丽太累了,累得甚至想要放弃自己刚出生的孩子艾芙。“可怜的小家伙儿,”她说,“你必须要面对艰苦的人生。”人们对她的追捧使她失去了欢乐,不愿意继续坚持下去,甚至让她忘记了儿时的欢乐,这是多么残忍啊。

但艾芙的降生是一件好事儿。玛丽喜爱刚出生的婴儿,她需要一个月的假期来照顾这个刚出生的孩子。与艾琳不同,艾芙有着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而艾琳的头发是金色的,眼睛是淡褐色的。艾芙不愿躺在摇篮里,她总是使劲儿哭闹,玛丽就会细心地将把她抱在怀里,直到她睡着。

就在艾芙出生之前,巴黎大学赋予了玛丽一项特殊的权利——在皮埃尔的实验室里工作。其实她一直都在那儿工作,巴黎大学突然意识到他们应该委任玛丽一个职位——居里先生实验室的“实验组织者”,来帮助玛丽更好地开展工作,这样她每年可以领到96英镑的薪水。巴黎大学认识到居里夫妇总是一起工作,这一点也是其他人早就看到的。居里夫妇分享着一切——他们所有的时间、想法和工作,就像一个快乐的整体。

在1905年6月,皮埃尔和玛丽来到了美丽的斯德哥尔摩。在那儿,皮埃尔以他们夫妇的名义做了诺贝尔奖的演说。瑞典由湖泊和海湾构成,周围有一块陆地,皮埃尔认为那儿非常迷人。皮埃尔和玛丽享受着那里远离人群的平静,享受着那里的空旷,也享受着人们的谦恭,在那儿没有人给他们压力。

有时玛丽会和一些陌生人交朋友。有一位名叫洛伊·福勒的美国芭蕾舞演员,她会用特异的灯光使自己的舞姿更加优美。她曾经给玛丽写信,问玛丽如何借助镭点亮自己的蝴蝶翅膀。这一新奇的想法把皮埃尔和玛丽逗笑了。但他们还是给洛伊·福勒回信,一点一点儿给她解释镭这一奇怪的物质。洛伊·福勒回信说,能感谢你们夫妇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到你们家中给你们跳舞。居里夫妇接受了她的谢意,尽管这有点不寻常。一天,这个看上去有点儿奇怪的女孩子出现在了他们的门前。她有着婴儿般的蓝色眼睛,身后还跟了一群电工师。那天,电工师们忙了一整天。傍晚时刻,居里家的餐厅奇光异彩,宛如仙境。洛伊·福勒翩翩起舞,一会儿把自己化为一团火焰,一会儿又宛如一朵鲜花,时而是一只鸟儿,时而又变成了女巫。

这位娇小的音乐厅舞者和居里一家成了好朋友,并把他们介绍给自己的朋友罗丹——一位伟大的雕塑家。就在罗丹的工作室里,科学家、雕塑家和舞蹈家曾坐在一堆堆的铸件和大理石之间彻夜长谈。

1906年4月,法国艳阳高照,紫罗兰把谢夫勒斯的山谷点缀成了紫色和白色,到处弥漫着花的香气。居里夫妇带着艾琳和艾芙在度假。晚上,他们从农场带回了牛奶;艾芙在干了的车辙间蹒跚学步,她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清晨,皮埃尔和玛丽骑着自行车穿过丛林,一路采摘着花朵。他们又去了度蜜月时去过的那个池塘。池塘已经干涸,睡莲也消失了,泥泞中长满了开着黄花的芦苇,就像戴了一个美丽的冠冕。玛丽和皮埃尔沿着低地小巷一路散步回家,沿途采摘着紫罗兰和粉蓝色的长春花。

一天中午,他们躺在阳光下编织着美丽的梦,而艾琳在用绿色的网捕捉着蝴蝶,不时向他们高兴地大喊。

“玛丽,与你相依,生活是那么甜蜜。”皮埃尔小声说。

晚饭后,皮埃尔乘火车回巴黎开始工作,随身带着他们在池塘摘的花毛莨。玛丽和孩子们第二天回到巴黎。4月份的巴黎,街道又湿又冷。1906年4月19日,也就是玛丽带着孩子回到家的第二天,外面下着雨,道路泥泞,阴霾四布。皮埃尔要去市区处理几件事;度假回来后玛丽要收拾房子,还有其他几件事要处理。一整天她都跑这儿跑那儿,很忙碌,也很高兴。晚上六点,她高兴地回到家,渴望见到皮埃尔,渴望与他一起做着科学研究来度过又一个愉快的夜晚。

她打开客厅的门,只见三个男人一起站起来,态度十分恭敬。就那么站在那里,好像玛丽是女王一般。可从那三个人眼中,玛丽也看到了一丝可怕的遗憾。玛丽以前的老师保罗·阿佩尔告诉她,皮埃尔在街上滑倒了,一辆很重的马车从他头上轧过去了。

“皮埃尔死了吗?……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吗?”她说。

艾芙长大后告诉我们,在她撰写母亲伟大一生的传记中,“皮埃尔死了”这几个字一传到她的意识中,立刻就有一种孤寂和内心深处的隐痛笼罩在她心头,永远摆脱不掉。从那天起,她成了一个孤独可怜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