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们看见圣摩里斯城堡。

1900年的6月29日,安东尼出生于法国里昂市。这下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在1944年6月29日,他会违反部队的纪律去看自己的亲人了,那一天是他的生日。安东尼第一次踏足这个城堡,是在他出生后的第六周,他在家族的礼拜堂接受洗礼。他的家族一直保持着极虔诚的宗教信仰,这对安东尼的成长影响极为深远。

安东尼并不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他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大姐玛德莲,二姐西梦,弟弟方素华。嘉布丽尔,安东尼的小妹妹,1904年,她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尚·圣艾修伯里子爵过世。

城堡卧房的东面,是偌大的花园,花园里的菩提树是安东尼唯一的敌人,他对这些花过敏,因此每到开花季节,他就必须回到室内,安心又不甘心地读书。

儿时的安东尼与兄弟姐妹(右二:安东尼)

相对于城堡的华宅正厅,孩子们更喜欢自在神秘的花园,这里才是他们的王国:菩提树和冷杉木林立的花园里,有柔软的草坪,灿烂的阳光,沐浴在阳光里的鲜花。他们在花园玩躲雨的游戏,最后一个躲雨的人会被封为“爱克林骑士”,这个封号会保留到第二次暴雨来临前。这种儿童的喜悦之心,安东尼曾把它写进《战斗的飞行员》里。长大后他在躲避雷雨时依然想起,根本不曾忘记。

城堡座落在茱拉山麓的普吉峰下,风景如画。而圣修伯里家族只在春、夏和初秋入住圣摩里斯城堡,因此安东尼的回忆多是温暖而柔嫩的颜色。柔软的大草坪,开满花的花园。安东尼的二姐西梦曾写了一本回忆录《花园里的五个孩子》。这样的名字,说明无论是安东尼还是他的兄弟姐妹,都对城堡的花园有浓厚的感情。他们因此记忆清晰。

他们在花园里饲养宠物,由性格柔和的大姐玛德莲来照顾。而安东尼最常做的事,是在母亲玛丽的身边画画、读书,听母亲讲家族的历史、先辈的光荣事迹以及圣经上的故事,并且对此百听不厌。

像童话里描写的一样,这座城堡里生活着很多人,有城堡的女主人(严厉而受人尊重的提考德伯爵夫人),神父(公正、学识渊博的蒙特梭),女管家(有爱心而又善良的茱喜),仆人领班(为了爱情多愁善感的西普林),厨子(经常因为来不及上菜怠慢贵宾而被伯爵夫人叱责)和一群忠于伯爵夫人的仆人。

现在小镇圣摩里斯因为安东尼·德·圣艾修伯里而声名鹊起,镇中的中央广场也因此更名为圣艾修伯里广场。这里和其他法国南部充满风情的小镇一样,随着时代进步而被开发出来,只有房子仍是明显的茱拉山麓建筑,保持着原来的风貌——屋顶非常陡峭,被涂成深灰色。这里依然是雪季漫长,积雪很深。季节成为唯一难以被时光动摇的东西。

安东尼小时候,圣摩里斯还是个与世隔绝的清幽小镇,交通闭塞,人们自给自足,几百年来,生活形态一成不变,他们已经习惯依循城堡天主的教导生活。在如此单纯的氛围里,安东尼即使很小也能感受到贵族世家的优越感。而后来,安东尼明白,这里所有的一切终将败亡,他可以听见时代如列车前进时发出的隆隆响声,强大到他无法装作不知,这使他感觉到矛盾和苦恼。

心底对旧日时光的眷恋,对家族荣耀的眷恋,心性里的天真完美和固执,这一切加深了安东尼对童年时代的追忆与怀念,对安东尼来说,长大成人是无可救赎的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