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奇斯(1 / 1)

晚饭过后,我上楼,正准备扑向埃米特的床时,发现床单平平整整。我在原地愣了一下,俯身贴近床垫仔细瞧了瞧。

毫无疑问。她重新铺了床。

要我说,我觉得自己已经铺得很好了。但萨莉更厉害。表面没有一丝褶皱。床单叠在毯子上方的部分是一片四英寸高的白色长方形,从床的这一端延展到另一端,仿佛她用尺子量过一样。而在床垫底部,她将床套塞得紧紧的,你可以透过毯子看到床垫的尖角,就像你可以透过简·拉塞尔[1]的毛衣看到她的身体一样。

床铺得漂亮极了,我不想在睡前破坏它。于是,我坐在地板上,靠着墙壁,一边想着沃森兄弟俩,一边等其他人入睡。

今天稍早,当我回到家时,伍利和比利仍躺在草地上。

——散步怎么样?伍利问道。

——愉快惬意,我回答。你们俩在干吗?

——比利在给我读艾伯纳西教授书里的一些故事。

——抱歉我错过了。哪些故事?

埃米特的车开进车道时,比利正在列名单。

说到故事,我心想……

再过一会儿,埃米特将带着一些伤从车里出来。他的嘴唇肯定肿了,还有些挫伤,眼眶甚至可能青了。问题是他要怎么解释?他被人行道上的裂缝绊了一跤?他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根据我的经验,最佳解释是利用意外。比如:我正穿过法院的草坪,欣赏一只停在树枝上的三声夜鹰,这时一个足球砸中我的脸。有了这样的解释,你的听众会把注意力集中在树上的三声夜鹰身上,完全不会在意迎面而来的足球。

然而,埃米特走过来,比利瞪大眼睛问发生了什么,埃米特说他在镇上碰到杰克·斯奈德,杰克打了他。就这样。

我转向比利,以为他会一脸震惊或愤怒,可他点点头,看起来若有所思。

——你还手了吗?他过了一会儿问。

——没有,埃米特说。相反,我数到了十。

然后,比利对埃米特露出微笑,埃米特也跟着笑了。

说真的,霍拉肖,天地间有许多事是你们的哲学无法想象的[2]。

—·—

午夜刚过,我把头探进伍利的房间。我从他的呼吸声听得出,他正沉浸在睡梦之中。我交叉手指祈祷他在睡前没吃太多药,因为我很快就得把他叫醒。

沃森兄弟也睡得很熟,埃米特平躺着,比利蜷在他的身旁。在月光下,我看到小孩的书搁在床脚。如果他碰巧伸腿,书可能会掉到地板上,我便把它移到五斗橱上,搁在本该放他母亲照片的地方。

我看到埃米特的裤子挂在椅背上——所有口袋都是空的。我蹑手蹑脚绕过床,蹲在床头柜边上。抽屉离埃米特的脸不到一英尺,所以我不得不一英寸一英寸轻轻地打开。可钥匙也不在那里。

——哼哼,我自言自语着。

上楼前,我已经在车里和厨房找过了。他到底把它们放哪里了?

就在我反复思考这个问题时,一辆车开进沃森家的车道,停了下来,车前灯的两道光束扫过房间。

我悄悄走过走廊,在楼梯口停下。我听见外面的车门打开。不一会儿,门廊上响起脚步声,又离开了,然后车门关上,车开走了。

我确定没人醒来,下楼去了厨房,打开纱门,走到门廊上。我看到远处的车灯照向公路。过了片刻,我才注意到脚边的鞋盒,上面潦草地写着大大的黑色字母。

我或许没什么文化,但看到自己的名字还是认识的,哪怕是在月光下。我蹲下来,轻轻掀开盖子,好奇里面到底是什么。

——哟,真是见鬼了。

注释:

[1]简·拉塞尔(1921—2011),美国女演员。

[2]出自《哈姆雷特》第一幕第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