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沈从文与丁玲、胡也频的三人同居(1 / 1)

关于沈从文的婚姻,众所周知的是他终生就结过一次婚,妻子是张兆和,然而在他的婚前,却发生过一些粉色的趣事。

郁达夫通过一封公开信强烈刺激了沈从文,促使他发愤进行文学创作,其中就包括一些早期带点儿颜色的小说,当然不是露骨的细节描写,只是通过一些象征手法来表达情色的趣味,比较著名的有《旧梦》《皇军日记》《长夏》《第一次做男人的那个人》,这些都是表现青年男子的各种性经历,均写在他的婚前。若你觉得早年的沈从文或许曾阅人无数,那未免有些武断,相比理论与实践结合得非常好的郁达夫,沈从文写这些东西主要依靠自己的想象力。若非要寻找写作原型的话,或许只能从他的初恋中寻找。

沈从文曾为回忆那一段初恋,写过一段话:

假若命运不给我一些折磨,允许我那么把岁月送走。我想象这时节我应当在那地方做一个小绅士,我的太太一定是个略有财产商人的女儿,我一定做了两任知事,还一定做了四个以上孩子的父亲,而且必然还学会了吸鸦片烟。[30]

他为什么这样说?假设当时没有离开湘西,他就会成为这样一个人,因为他的初恋就在湘西的芷江。

沈从文是凤凰人,祖辈倒是颇有些名望,但之后祖上就没落了。16岁的沈从文被迫出门谋生,去哪儿呢?他本人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幸好当时他有一个舅舅在芷江警察局当局长,于是就投到了舅舅门下,做了一个办事员,后又转到税务局做收税员。那时的芷江虽然是一个县城,但出了不少名门望族,比如三代将门之后的熊希龄。当时,熊希龄的弟弟比较了解沈从文,知道其家世渊源,人也聪明,就想把女儿嫁给他。这似乎成了一种潮流,同时在芷江,还有一些世家大族也想招赘沈从文,大家对这个肯上进、质朴的年轻人非常看好。

假如沈从文就这么去相亲,无论迎娶了以上高门女子中的哪一位,其后半生必定如他日后所写的那样,做了太平绅士,一辈子富贵平安。然而历史不容假设,沈从文拒绝了所有的婚事介绍,他邂逅了一位马姓女子。

那这位马女士是谁呢?通过后世研究沈从文的文献资料来看,芷江当地有一个团防局,类似民间的武装组织,有一个职员叫马泽淮,本也是破落户子弟,人很聪明,也很英俊,与沈从文非常要好。马泽淮有一个姐姐,叫马泽蕙,是个“脸儿白白的身材高的女孩”,给沈从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正因为认识了马泽蕙,沈从文才铁了心拒绝了很多人对他的婚约。

为了向马泽蕙表达爱慕之意,沈从文“无日无夜作旧诗”,以为“这些诗必成为不朽作品”,请马泽淮带给姐姐看。沈从文那会儿年纪尚小,这种感情其实更多的带有一种朦胧与青涩,是标准的初恋感觉。然而马泽蕙并没有立即答应他,虽然马泽淮总说“他姐姐最欢喜看我的诗”。

此时,沈从文的母亲卖了凤凰的房子,来到沅州与儿子同住。售房款三千元,由沈从文保管。马泽淮建议他拿这些钱去放贷,并任经纪,“今天向我把钱借去,明天即刻还我,后天再借去,大后天又还给我”。操作特别频繁,结果是最后短了一笔一千银元(相当于现在的二三十万元人民币)的巨款,马泽淮也不再为他传递情诗。沈从文明白了,“我这乡下人吃了亏”。同时“为那一笔巨大数目十分着骇,每天不拘作什么事都无心情。每天想办法处置,却想不出比逃走更好的办法”。于是,他离开沅州,去了北京。[31]

关于马泽蕙的下落,据说在沈从文离开后被土匪劫上山做了压寨夫人,后来又被一位黔军的团长赎回,与之成亲,那位团长后来因为一些事被枪毙,万念俱灰的马泽蕙只好到教堂做了修女。所以,这段还算记忆深刻的初恋,对沈从文创作那一类的小说而言,还是有所帮助的。

后来沈从文到了北京,又短暂地去过上海,其间,他对女作家丁玲也表现过一阵儿好感。大约是在1928年,沈从文、丁玲和其男友胡也频齐聚上海,办一份杂志。三个人住在同一个地方,以致引出一段轶闻:一家小报用一种暧昧的笔法讲述了这段过往,说丁玲在小说《莎菲女士的日记》出版受到好评后,胡也频从北京南下,接着沈从文也来了,三人在法租界的僻静地同居。这下引起了轩然大波,三角恋受到了全国的诋毁。万幸的是,三人都有一颗大心脏,并不以为虑,或许有时候有过矛盾和嫉妒,但总的来说,他们的这段生活是繁忙而愉快的。

后来,有人证实,“两男一女的同居”不过是一种夸张的传言罢了。在19世纪80年代,沈从文自己也讲过:“他们可以三人共眠一床,而不感到男女有别。他们可以共饮一碗豆汁,嚼上几套烧饼、果子,而打发了一顿餐食。有了钱,你的就是我的,全然不分彼此;没有钱,躲在屋中聊闲天,摆布了岁月;兴致来时,逛北海,游游中山公园,三人同趋同步,形影不离。”[32]

如此来看的话,三人能同游北海、中山公园,能同吃一桌饭,同睡一张床,这种关系可以说非常好。如果从友谊的角度来理解,一对恋人,加上一个闺蜜,或者加上一个男闺蜜,其实是一个非常稳定而愉快的搭配。在纯真的年轻人眼里,这里面绝对不会存在什么“三角恋”。而且到上海之后,丁玲的母亲、沈从文的母亲和九妹也先后来到他们同居的地方,丁玲、胡也频与沈母住在二楼,沈从文自己住在一楼,当时去拜访他们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如此,则说他们在上海法租界“三个人大被同眠”,才是真正的诋毁。

当然,丁玲个人的生活习惯的确比较开放,她的确与胡也频之外的第三个人发生过三角恋关系,不过那个人是另外一个文学批评家冯雪峰,绝非沈从文。

经历了上海的这段风波后,沈从文又回到北京。1929年8月,他到中国公学当老师,开始追求他的学生张兆和,这一追差不多就近四年,他们于1933年9月9日结婚。曾经有一位文学批评家刘洪涛通过分析沈从文的小说作品,深入到他的情感生活,其中的某些观点颇有见地。在这里,我扼要地阐述一下。

在婚前,沈从文写过一篇《龙朱》,这也是他一生中的佳作,表达了自己对爱情的渴望,却又无从恋爱的困惑,侧重展示男子的高贵风逸。

而后,为了追求张兆和,沈从文又写过一部故事集《月下小景》。当时写这部故事集,主要是为了张兆和的弟弟张晓武。张晓武从小喜欢听别人讲故事,所以沈从文就跟未来的小舅子讲,“我给你从佛经里面选取一些故事,写下来,讲给你听”,张晓武非常满意。所以沈从文这么做表面看是为了张晓武,其实也可以理解为取悦张兆和。抛开写作的功利性,平心而论,《月下小景》这部故事集,的确是非常优秀的作品。沈从文后来回忆:“《月下小景》写得不坏,用字很得体,发展也好,铺叙也好,尤其是对话,显得人那么的聪明,而且这是我20多岁时候写的。”

当然,沈从文自己说得很隐晦,其实只要仔细体味一下《月下小景》,就会发现收获爱情的喜悦跃然纸上。沈从文一度对比分析过自己的这两部作品,他说:“《月下小景》的写成,像《龙朱》一样,全因为有了你(张兆和);写《龙朱》,是因为要爱一个人,却无机会去爱。《龙朱》中的女人,便是我理想中的爱人,写《月下小景》时,你却在我身边了,前一篇男子聪明点,后一篇女子聪明点,我有了你,我相信这一生还会写得出许多更好的文章。有了爱,有了幸福,分给别人些爱与幸福,便自然而然会写得出好文章。对于这些文章,我不觉得骄傲,因为等于全是你的。没有你,也就没有这些文章了。”

好一番情深义重!

这种情话一说出,现场的感染力可见一斑,尤其对于听到这些情话的女主角张兆和来说,感动是无以言表的。不过,我们还是要清楚,这段话的本质还是带有鸡汤性质的,“自己有了爱,有了幸福,通过写文章的方式,把自己的爱与幸福分享出去,让更多的读者也能感受到爱与幸福”,这番话过于矫情,相信沈从文自己也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本来,恋爱中说的很多话,有的时候是很扯淡的,为什么呢?以沈从文为例,在婚后他很快就写出了《边城》,《边城》就不是在描写爱与幸福,描写的是爱不可得,以及幸福下面隐藏的那些暗流。跟一个新婚宴尔、觉得自己感情生活美满幸福的人来说,《边城》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写照。

那么沈从文写《边城》是基于一种什么情感呢?按道理,作家写出来的作品,必须与自己的生活不太一样,这才是一个小说家应有的品质,否则就太过机械了。考虑到沈从文之前的两部作品,都是有感而发,可见他的生活与创作有种密不可分的关系,假如他为生活感到高兴,他写的东西就高兴;生活圆满,写的作品就比较圆满。

所以,后世对沈从文的《边城》出版后提出猜测:这部书是对风暴的预言,也就是对他的家庭生活、婚姻生活而言,会掀起波涛的一种预言。

之前讲述林徽因家的客厅,其中提到过一段沈从文因为婚外恋的关系,特意找林徽因倾诉。因此,这件事不太可能是空穴来风。所以,曾有人评价《边城》“是在婚姻生活里面,自己某种受压抑的梦”。我们要知道,当时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在民国的知识界、文化界还是很流行的,大家都相信人类文明的一切,个人生活的一切,都与原始的动力——性有关。尽管精神分析学作为一门科学发展到今天,很多内容已被抛弃,但在当时的文艺界,大家还是很相信弗洛伊德的学说,甚至会不由自主地把那套学说套用到自己的生活里。

由此可见,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不仅仅与心理或者医学有关,还进入了文学、艺术领域,成为文学艺术批评的一个重要的理论来源,包括作家本人,也会受到这种影响。

因此,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沈从文之所以要写《边城》,说因为某种受压抑的东西堵在心中,而家庭生活又不能完全综合它、消耗它,“我需要一点传奇,一种出于不朽的,一点出于不巧的痛苦经验,一份从我过去负责,所必然发生的悲剧,换言之,完美的爱情生活,并不能调整我的生命,还要有一种温柔的笔调来写爱情。写那种和我目前生活完全相反,然而与我过去情感,又十分相近的牧歌,方渴望使生命得到平衡,这是一个胆小而知足,且善于逃避现实的人最大的成就,将热情注入故事中,使人得到满足,而自己得到安全,并从一种友谊的回升中,证实生命的意义。”

话说得非常漂亮。这只是自己的一段奇想,为了逃避平庸的、乏味的生活,而做的一种文学上的挣扎。可是事实上,沈从文确实在这段时间有他的婚外恋,而且持续了很久。至于这里面的详情究竟如何,我在这里就不赘述了,我更愿意多讲述一些他与张兆和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