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蜡炬成灰泪始干(1 / 1)

关于郁达夫的《毁家诗纪》说了不少,突然冷不丁跳出一个悬案:除了许绍棣,王映霞是不是与当时著名的特工之王戴笠也有过一段风流韵事?

在展开解析前,有一个话题似乎必须得说一说,那就是郁达夫与王映霞是如何相识的?他们一起度过13年的时光,为什么到头来会发生冲突、导致婚变?为什么又是许绍棣,又是戴笠,王映霞就真的那么博爱吗?

最开始,郁达夫和王映霞是在1927年的1月认识的,两人在香港《星岛日报》刊登离婚启示,则是1940年5月。相识的时候,郁达夫与王映霞年纪虽然不是特别悬殊,但毕竟郁达夫当时已经与孙荃结婚七年,与几个孩子住在北京。已婚人士和未婚人士在婚姻之内进行交往,不管是在今天还是民国,都是一件不道德的事。但郁达夫与王映霞硬是打破了传统,两人从认识到定情,也只有50天的时间。

不过在王映霞决定与郁达夫在一起的时候,提了一个条件,即你一定要离了婚再说。郁达夫最开始是答应的,后来又反悔了,他本人在日记里讲到过这种矛盾的心态:“对于王女士的私情说起来实在可笑,到了这样的年纪,还会同初恋期一样的心神恍惚,或者说想王女士想得我要死。但我在无意识的中间,也在思念北京的儿女,而目前问题尚未解决的两个女性,人生的矛盾,真是厉害。”

而对于解决方案,郁达夫在纠结再三后,最终还是选择既要得到王映霞,也不愿与自己的发妻离婚,他有一段日记是这样写的:“我时时刻刻忘不了映霞,也时时刻刻忘不了北京的儿女,一想起荃君(孙荃)的孤独怀远的悲哀,我就要流泪。但映霞丰肥的体质和澄美的瞳神,又一步也不离的在追迫我。”

看上去,郁达夫是在很直接地描述自己的矛盾和困惑,但他的行为也非常坚决:既不与老婆离婚,也要与王映霞在一起。因此他在1927年3月26日的日记中非常直白地说:“我一边抱拥了映霞,在享受完美的恋爱的滋味,一边却在想北京的女人,呻吟于产褥上的光景,人生的悲剧,恐怕将由我一人独演了。”

郁达夫的这一番姿态等于将皮球踢到了王映霞那边。王映霞最开始坚决要求郁达夫离了婚才能跟自己在一起,但架不住郁达夫的坚持以及对对方的迷恋,后来她自己动摇了,条件就改为:即使不能离婚,也不能回阜阳与孙荃同居,因为那时候孙荃从北京回到了阜阳老家。

王映霞认为,如果郁达夫继续同孙荃保持夫妻关系,自己就将被置于小妾的地位,这是坚决不能容忍的。晚年有学者采访王映霞,问她,“当时没有坚持让郁达夫办理离婚,是否出于同情心?”王映霞回答:“人皆有恻隐之心,我开始是坚决要他同孙荃离婚的,后来和他的感情深了,也不忍逼得太厉害,只能这样了,只要他答应不再与孙荃保持同居关系,不管怎么说,孙荃曾经是他的发妻,又有儿女,而且不久又要生孩子了。”确实在不久之后,孙荃就生了第二个女儿。所以从一开始,王映霞就比较被动,而且处于守势,她要求的条件并没有达到。

除此之外,影响郁、王二人在一起的,就是婚礼这件事。用今天的话说,如果王映霞要和郁达夫结婚,就算是犯了重婚罪;另一点,如果不能举行婚礼,王映霞就只能算郁达夫的妾,她就只能住进郁家,听孙荃的管教,让郁达夫“两头大”(男主到妻那边,则妻为大;在妾一边,就妾为大),就是当时郁、王、孙三人面临的局面。这样做虽然名义上不行,但现实中还能将就过得下去。

不过,尽管如此,郁达夫又一次让王映霞失望了。1927年6月5日,两人在杭州请了40多个亲朋好友吃订婚宴,并同时宣布两人将于明年春节到日本旅行结婚,并发放请柬,请亲友们届时可以到东京参加他们的婚礼。排场可谓不小,虽然郁达夫当时的名气已经非常大了,同时他也挥霍比较大,没什么积蓄,虽说要到日本旅行结婚,但因经济上的原因根本无法兑现。但大话说出去了,怎么办呢?王映霞倒也通情达理,两人就在杭州火车北站附近租了一家小旅馆,潜伏了一个多月。

王映霞在后来的回忆录里说:日日痴坐在洞房。只能从窗户外偶尔吹进来的几阵春风里,知道春天是已经来到了。然后装作从日本回来,再办了一桌酒席,请大家吃一顿真正的结婚酒。

这真是心酸的浪漫。

婚后,两人最大的矛盾是郁达夫除了不能离婚,不能明媒正娶王映霞,甚至王映霞婚前给他约法三章的另外两条,他也没能做到。一是戒酒戒烟,因为郁达夫好交际,酗酒、抽烟,十分不利于健康。在三十年代之后,郁达夫小说的创作数量明显减少,以游记、散文、诗歌居多,相较而言,散文诗歌的稿费要少很多,郁达夫的收入锐减。对于他而言,写小说对人的精力要求很高,郁达夫酗酒抽烟,身体已大不如前,他不敢再接写小说的活儿。

另一条是改变男女关系混乱的生活作风问题,不要再去嫖,去妓院喝花酒。郁达夫也没当回事,在福州的时候,他居然让王映霞女扮男装,陪他一起去逛妓院,去看看那里的排场和风光。可想而知,王映霞不在他身边的时候,郁达夫要做多少荒唐事。

如此既不能完成婚前的承诺,又不能老老实实地赚钱养家,作为一位家庭妇女,日子一长难免要生一些埋怨,但总归还是可以忍。但在1932年,郁达夫又一次违背了诺言,他在2月10日这天突然取走了家中唯一的一张五百元存折,独自到阜阳与孙荃相会。获知这个消息后,王映霞当时就崩溃了,这比到妓院嫖娼更不可原谅。

后来,王映霞在80岁的时候,回忆起往事,仍然愤懑难平:他就是欺侮我过去没有男人,没有嫁过人,私下没有老家(前夫),这个事情出了之后,将来我一定要找机会报复。我对于他回阜阳这件事,是终生日夜难忘。他越对我好,我越对他冷淡,这就是他对我怀疑的起点和症结。

因此,这才有了郁达夫从阜阳回来后,王映霞立即让他写“版权转让书”,即让郁达夫把所有著作的版权都转给自己,不仅仅是双方签约,而且还有正式的律师和出版社的经理出席,四个人签名盖章,一式三份。从那以后,夫妻生活中只要郁达夫一提到“回阜阳”这个事情,王映霞就恨:“我心中是希望他一字不提的,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不易忘记,把我们母子三人丢在上海这个贫穷的家中,我一想起就会恨之入骨。”

我们要注意这个时间点,是1932年2月10日,这正是过农历新年的时候,郁达夫把母子三人扔在上海,自己拿走了家中仅有的现金,跑回阜阳与前妻同居。王映霞为了这件事恨了郁达夫一生,也是可以理解的。“我是早知道,再也好不了了,但当时却不得不继续生活下去,为的是息事宁人,”她对来访者说,“这你一定不容易懂得,我也不希望别人懂得,让此情覆于东流江水吧。”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王映霞对郁达夫就再没有了爱情。

后来郁达夫虽然为此道了歉,但他也无力为自己的错事进行偿还,还是因为挥霍太过,快掏空了。到了1938年,王映霞给在福州的郁达夫写信:“在这12年中,你假如能够节省一些买书、买烟、买酒的钱,恐怕我们一家在安全的地方,也能过上一两年的好生活。十年来,向你种种衷心的劝告,都等于零,请想想看,是不是无形中旨在使我灰心,使我失望?自己没有明白自己的短处,不忘成家立业的短处,还能怪着别人吗?假如我有女儿,则一定三世都不给她与不事生产的文人结婚。”

到了晚年,王映霞又再度说起这封信,“我感觉到他对于家庭和夫妻生活已经厌倦,再没有初恋时那种**。”郁达夫从小离家,特别是到日本以后,基本上是一个人过活,自由惯了,这种毫无家庭观念、不把妻子孩子放在心上的人,最好不要成家。

正因为有这么一个铺垫,所以在未来的日子里,正如王映霞自己所说:“他越对我好,我越对他冷淡。”

比如他们在金华去往南昌的火车上,王映霞只与同学李家映谈笑风生,却对郁达夫不理不睬。郁达夫问她们:“这样津津有味,谈了些什么?”王映霞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回答说:“我们正打算给许绍棣介绍女朋友。”

此外,在家里吃饭也是这样。王映霞在婚前曾对郁达夫有过警告,让他不要酗酒,除非特殊情况,比如郁达夫的二哥到家里来,王映霞才让郁达夫喝酒,而且只能喝一斤黄酒,一旦这个量到了,她就下令吃饭,谁都不许再喝酒。这件事后来被郁达夫的二哥传到阜阳老家,让郁达夫很没面子。

这样的事情,在二人的日常生活中几乎天天都要发生,所以郁达夫再想挽回这段婚姻生活,其实已经不可能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发生了王映霞与许绍棣的“精神恋爱”,不过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分开之后,也仅仅是写信,信的内容,也只是王映霞要为许绍棣介绍女朋友孙多慈。

既然是写信,总是免不了寒暄,在从文言转为白话文的阶段,大家在描述这种情感的时候,下笔总是比较重,所以一些客套的话,看上去也非常的热烈。郁达夫何尝不懂这些,但嫉妒已经深深扎根,让他一直怀疑:老婆对自己这么冷淡,跟许绍棣又这么热情,他们会有什么关系?

后来,他因为王映霞介绍许绍棣与孙多慈相识这件事,与孙的老师徐悲鸿见了一面,他题了一首诗,徐悲鸿就为他画了一幅梅花:“各记兴亡家国恨,悲鸿作画我题诗。”

国恨是什么?日本侵华的事实;家恨是什么?徐悲鸿本来与孙多慈相恋,但孙多慈最终嫁给了许绍棣,而郁达夫又拼命想挽回与许绍棣发生“精神恋爱”的王映霞。

以上的林林总总,才是王映霞不断与许绍棣、戴笠发生纠葛,与郁达夫离婚后再嫁、一直到老都不后悔的深层次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