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达夫通过一组诗公开发表声明,说自己的妻子与自己的好友发生了外遇,他要离婚。这件事既可以说骇人听闻,又可以说无奇不有。
《毁家诗纪》的第二首是:
扰攘中原苦未休,安危运系小瀛洲。
诸娘不改唐装束,父老犹思汉冕旒。
忽报秦关悬赤帜,独愁大劫到清流。
景升儿子终豚犬,帝豫当年亦姓刘。
本诗字面上写的是1931年至1937年初发生的国家大事:一是东三省被日军占领,一是西安事变,“景升儿子终豚犬”,这是曹操的评价,说刘表的儿子都是猪狗,这句的杀伤性非常大,骂人不孝乃至于此。骂的这个“儿子”就是张学良,郁达夫认为东北沦陷跟张学良有很大的关系,至于西安事变,张学良也是主导者。尽管郁达夫是中国左翼力量的代表人物,但他已经形成了对张学良的一种固有看法,所以不分青红皂白一律贬低。
尽管诗里没有提到什么私人问题,但如前一首一样,还是在自注中有所透露。郁达夫说,曾经让王映霞到福州来跟他一起住,但住了几个月,王映霞就回到了浙江。在此期间,杭州的家中不时有人传讲王映霞形迹不检,但郁达夫表示自己不信。期间,王映霞还告诉他一件事,许绍棣夫人久病难愈,许情深义重,请医生打了一针,让许夫人“安乐死”。但按照民国的法律,擅自给病人进行“安乐死”,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哪怕家属认可也不行)。
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许绍棣。他是浙江临海人,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后来成为国民党浙江党部的宣传部部长,一路升到了浙江省教育厅厅长之位。许绍棣在近代史上的名气,除了这一“桃色事件”,还有就是被鲁迅骂过——鲁迅说自己参加“中国左翼作家自由同盟”的时候,就因为许绍棣的告发,导致国民党通缉他,不得不在内山书店躲了一个多月,才消此厄难,因此,他就骂许绍棣“阴险无耻”。
按理,近代史上的这些人,一旦被鲁迅骂过,很难有什么好下场。但许绍棣除外,有人评价他在浙江省教育厅厅长的位置上做得非常好,是一个方正清廉的官员,而且事情也做得非常好,主要功绩是发展教育文化事业,同时还兼任当时的《民国日报》社长,1949年后到台湾,成为“中央日报”的董事。
按理,许绍棣也算是郁达夫的好友,二人在上海、杭州两地交情匪浅,王映霞也是通过丈夫才认识的许绍棣。这种“朋友妻,不可欺”的江湖逻辑,许绍棣不可能不知道吧?那为何又偏要惹出一段事来呢?
后来,王映霞在自传里也有这么一段回忆,她说:“俗话说:做人难、难做人、人难做、做难人。我和郁的争吵、出走、最后离异,凡事种种似乎均归之于我与许绍棣相识为导火线。”说明她对这件事的态度跟郁达夫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而且各有各的证据。那么问题就来了,是否许绍棣这个“中间人”出了什么问题呢?
在《毁家诗纪》的第三首中便有说明:
中元后夜醉江城,行过严关未解酲。
寂寞渡头人独立,满天明月看潮生。
这首诗根据郁达夫的自注我们可以知道,在上海见了郭沫若后,局势日渐紧张,由于日军占领了海上通道,他只能从陆路进入福建,于农历七月十六夜到了严州,一路晓风残月,行程之苦,前所未有。到了福建,他将王映霞安排在阜阳的避难处,这里是郁达夫的老家,他给王映霞租了一间房子。但住了不满两个月,王映霞就抱怨生活太苦,随许绍棣去金华、丽水同居了。这是郁达夫注里面的原话,说自己的妻子跟好友去同居了。
接着,郁达夫又写:“其间曲折我实不知,只听得从浙江来的朋友讲,说许厅长新接的一夫人倒很快乐,我一直一笑付之,但我深知许厅长为我的好友,又为浙江省教育界领袖,料他乘人之危,占人之妻等事,绝不会做,况且日寇在各地之**掳掠,日日见诸报上,断定在我们自己的抗敌阵营里,当然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但是人之情感,终非理智所能制服,利令智昏,欲自然亦能掩智。”
言下之意,就是欲望能掩盖人的理智,所以“我一接到映霞和许君同居信后,虽屡次电促伊来闽”。当时的情况是,王映霞离开阜阳之后,确实住到了丽水附近的浙江省政府机关临时办公住宿地点,她带着三个小孩住在楼下,许绍棣因为自己的夫人也去世了,也带着三个小孩避难到这个地方,住在楼上。一个单身父亲,一个单身母亲,都带着三个小孩,互相照应之类的事情,也是人之常情。
在这段时间,有人去福州探望郁达夫,口称:“一座精致、宁静的老式庭院里,只住着郁达夫和一个帮忙的女佣人。”他打听王映霞和子女的消息,郁达夫只是淡淡地说“映霞回杭州去了”,而这位女佣人也帮腔说“太太来福建不久,就说去杭州搬东西,去了几个月没回来”。
显然,郁达夫不愿意谈起此事,那么到底王映霞跟许绍棣是不是有这样的关系?如果没有,那么二人分分合合之下,王映霞为什么还是不愿来福州与郁达夫同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