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价值就是让人和人性联成一体(1 / 1)

历史对于人类就好像理性机能对于个人一样。意思是说,正是得益于人类的理性机能,人类才不会像动物那样只局限于狭窄而又直观所见的现在,而是在此基础上又认识到了大大扩张了范围的过去——它既与现在相连接,也是形成现在的理由所在。人类也只有经过这种方式才能真正明白现在本身,甚至是推论将来。

对于动物来说,因为它们欠缺反省与回顾的认识能力,就只能局限于直观所见,即局限于现在。因此,动物与人们在一起就是头脑简单的、浑浑噩噩的、无知的、无助的、听天由命的,即使驯服了的动物也是这样。

与这种情况相似的是一个民族不认识自己过去的历史、只局限于当前这一代人所处的现在。这样的民族对于自己本身及现在所处的时代都不能正确地理解,因为他们无法将现在和过去联系在一起,并利用过去来解释现在,于是他们也就更加不能预测将来。一个民族只有通过认识历史才能对自己的民族有一个完整的认识。所以,历史就能被称作人类的理性自我意识;历史对于人类就相当于以理性机能作为条件的协调统一、回顾反省的意识作用于个人。动物就因为缺少这统一、反省的意识而囿于现在。因此,历史中存在的每一个空缺就好像一个人的反省这种自我意识中的空缺。

我们在面对古代的纪念物时,比如古庙、金字塔、尤卡坦半岛的旧宫殿等,假如没有了解这些古物内涵,那么我们就会茫然没有头绪,就像是听人使唤、被人奴役的动物一样;或者,就像对着自己曾经写下的暗号,但现在忘了它代表的是什么。这种现象就好像一个梦游者早上醒来时想到自己梦游时所做出的事情是那么不可思议一样。

从这一意义上讲,历史又可以看作人类的理性或反省意识;它代表了全人类所直接共有的一种自我意识,在这种历史的作用下,我们人类和人性才真正联系成了一个整体。这就是历史所存在的真正价值。

由此,人类对历史所共有的、压倒性的兴趣就在于历史是人类对自己的关注。语言对于个人的理性(语言是运用理性不可或缺的条件)来说,就相当于文字在这里已经指出了整个人类的理性。因为只有文字出现以后,整个人类的理性才得以真正的存在,情形就好像只有在有了语言以后个人的理性才会存在一样。

意思是说,文字把那些被死亡频频中断并因此而变得支离破碎的人类意识恢复成一体。于是,远祖那里所产生的思想就可以交由后代子孙继续思考和完成。人类及其意识的整体被分裂成了不计其数而又转瞬即逝的个体,于是文字对此做出了补救,并对抗着不可遏制地匆匆消逝、总是被人遗忘的时间。石头文物有如书写文字,亦可被视为人们所做出的补救努力,何况不少石头文物比书写的文字还要古老。那些动用了不计其数的人力、物力,费时良久才建造出来的金字塔、墓穴、巨雕、石塔、庙宇、城楼——面对这些浩大的人类成就,谁又能想到那些发起建筑这些杰作的人,眼里只顾盯着他们自己尤其短暂的一生?

我们要知道,这些发起人在其有生之年都看不到这些建筑物的竣工。或者,谁又会料到他们这样做真的只是为了排场、炫耀而已?真的相信这被那些粗俗愚昧的大众硬逼着说出来的借口?

显然,这些人的真正意图就是向相隔甚远的后代传话,与这些后代建立联系,从而统一人类的意识。印度、埃及、希腊和罗马遗留下来的建筑物都是为了能保存数千年而精心设计的,因为这些古人有着更高级的文明,因此他们有着更宽更广的视线范围。

相比之下,中世纪和近代的建筑物却只是计划保留数个世纪而已。这也是因为文字已经普遍使用,尤其是印刷技术发明以后,留下文字更让人们放心了。然而,即便是近代建筑,我们也不难从中看到那种想要传话给后世的冲动。

所以,破坏或者损毁这些建筑物来用于低级、实用服务的目的就是可耻的行径。文字纪念物和石头纪念物相比,它并不怎么惧怕大自然的风雨侵蚀,担忧的却是人的野蛮、破坏行径,因为人的这种行为能够发挥更大的负面威力。埃及人打算把这两种纪念物结合为一体,于是他们在石头建造物上面添加了象形文字,甚至还补充了一些图画——以防在未来的日子,无人能再理解那些象形文字所要传达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