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每个孩子也都一如我们平常的分工合作， 工作虽不同但机会公平，那才是真正好的教育。

? 是那些守纪律、了解尊重的孩子使教育的成本 可以有公平的设想与合理的使用。

这是令人难忘的一天，也是我带领小厨师的全新体验。在此之前，当我想到教育的成本时，多半是金钱付出的问题。好比说，我了解私立学校与公立学校因学费而有的资源差别；我了解美国的大学学费比台湾贵如此多的原因。

这几年，当Abby与Pony必须为大一付出这么高的餐费（美国大学生的大一食宿都由学校代办，不能自理），而我又亲眼看到食物和代币那么多，根本吃或用不完时，心中对这样的金钱付出与美国式的浪费是十分不以为然的。我心中有个疑问，为教育付出这么高的代价是真正必要的吗？

然而，在这一天的小厨师活动中，当我因为一个孩子而有了带领上的挣扎时，我的心思与眼光又超越了看得见的金钱代价，望向了一个未曾仔细思考过的角度。我的疑问更深一层地抛向自己的教学：“这样的教育成本，会不会太高？对集中的资源来说，这是正确的使用吗？”

照例在九点集合的小厨师活动，今天没有人迟到。等父母都离开之后，孩子们都已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整好装束了，我们一刻不浪费，马上就位开始工作。

一开头就遇到困难了。我随机分配组别、准备工作时，有位高年级的小男生无论我说什么，他的回答都是“不要”。那高声的“不要”因为完全不带一丝玩笑之意，听起来倒比较像挑战，所以，立刻在彼此陌生的孩子之间散溢出一股让人微微不安的气息。我特别从几个年龄较小、感觉很柔弱的女孩眼中，看到一点无来由的惊慌之意，另有一两个小男生则闪过一抹促狭的表情，虽不跟着起哄，也好像了解接下来或许会发生一点“好戏”。

站在八个孩子面前的我，虽然表面强自镇定，但心里不无担心。想起自己从来没见识过“难缠的小孩”，今天，我能毫无经验地面对这或许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挑衅吗？我能使活动一如往常地顺利进行下去吗？

起先，我打算对那一叠声的“不要”相应不理，只轻轻解释分配工作并不是征询意见，我们工作很多，得尽快动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没有扩大来处理他的种种反应，他的态度在一时之间反倒转为更坏，那音量与对立的感觉的确已经惊吓到身边的其他孩子，我不得不积极面对自己与他的问题。

◆让每个孩子都能获得同等的学习资源，工作虽不同但机会公平，这才是好的教育。

我缓和地问他：“你是不是不想参加这个活动，但爸妈却帮你报了名？”他回答我：“不知道！”我接着说：“你知道我们有很多小朋友是真的想来而报不上名的，如果你真的不想参加，我可以打电话请爸妈来接你回去。”他没好气回我一声：“没有必要！”是的！没有必要，我当时也这么想。如果他能在此刻了解每个地方都有纪律得遵循，大家才能好好工作，那当然欢迎他留下来。

我好不容易使他在准备食材的工作站中安定了下来，希望以工作来集中孩子的心思，我也亲自教了他如何拿刀、处理不同的食材。孩子动手工作的质量很好，但走进走出时仍改不掉给这个人一小拳、那个人一轻踢这种完全不该有的肢体动作。

孩子有一些不适当的小动作大多是久来的积习，要一时被完全劝说、立刻改过是不大可能的，但我很担心这些肢体动作在这个危险的环境中，会不设防地对其他孩子造成伤害，于是我得花费许多精神在远处“照看”他。

在做沙拉时，他会故意把蛋弄碎，不问一声就吃掉，引来其他孩子发笑，然后洋洋自得。经过两个小时的准备工作，轮流过不同的工作站之后，小米粉跟我都感受到他对这场活动的威胁。等一下餐厅开始运作时，我们还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紧迫盯人地照看他所做的一切吗？

我立刻做了决定。从前两个小时的进度看来，这个孩子并不是不喜欢或不能做事，他只是非常自我中心，也不了解自己的纪律对团体的意义，如果一时说得通那当然好，但从几次的沟通中，我知道要立刻使他懂得尊重他人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只好暂时用工作来“限制”他。我因为想把两个年纪比较小的带在身边，就把最需要手工与时间的沙拉大盘交给他负责，让小米粉以一对一的人力来跟他共同工作。

◆守纪律、了解尊重的孩子是贡献者，应受喝彩。

十二点半后，客人陆续就座，我们的供餐进行得非常顺利。沙拉大盘是第二道菜，都完成之后，小米粉进厨房来跟我说：“工作一做完，我就对他没有办法了！我们可不可以把甜点也交给他？”我当时正在带小孩子出主菜，另外领着一个孩子回收整理碗盘，心里尽管很不愿意，却只好对小米粉点点头。

就这样，对孩子来说最美、最好玩的沙拉与甜点，几乎都被这个小朋友独占完成了。事后，我自己有非常深切的反省。可以说，我们并不是懂得如何教育他，而是不得不如此来安顿，以使工作顺利进行并阻止他对其他人的打搅。但是，站在其他小朋友的立场来看，这是非常不公平的，我们等于把应该公平分配的学习资源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了。

事后分享这个感受的时候，两个女儿都觉得我处理得不好。她们认为我应该在孩子不断打搅活动并劝说不听时，就中止他的参与，宁愿撤出一位工作人员在外陪伴，等待他父母来接，也不该牺牲其他孩子的机会来安定他。

我想，我已经了解这其中的重要了。如果单就当天那位孩子的改变而言，我就像个教育魔法师；但是真心说来，那一天的我可以算是一个没有良心的教育者。因为，改变他的并非我的能力，而是他人的资源。如果，每个孩子也都一如我们平常的分工合作，工作虽不同但机会公平，那才是真正好的教育。

不过，我也因而更懂得那些守纪律、了解尊重的孩子对于教育的大贡献；是他们使得教育的成本可以有公平的设想与合理的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