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山的秋天正盛时,肚子也渐渐凸显了出来,成了藏不住的事实。
这天晚上,突然很脆弱,眼泪一直流。我终于知道了不敢要孩子的深层原因,除去不想抚养的自私,还有孩子带来的情感牵绊。
这世上,情感最磨人,我一直努力创造一个“公对公”的环境,任何人、事如果不牵扯到感情上来,我们就会活得轻松。一个人,了无牵挂,病了,死了,就可以了。
然而孩子,他的到来就意味着我们的分开,很快他就会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世界。当然,这也是家长希望的,我们肯定不想他一辈子是爸妈的跟屁虫。他是我们在世上的一个牵挂,你也不会因为明知要分开而对他草草了事。
早上我妈无意讲起,有个朋友把外孙从婴儿带到读小学,现在要回老家了,万般不舍。我似乎也预想到了不久后的我们,刚出生时,自己贪图享乐,把娃丢给父母,到学龄又为了户口把他带到大城市,太扎心了。
每个人的成长都是一部分离史。
为了消解这种情绪,我只好借助于行走,在海边,在山间。
普陀山并没有什么四通八达的路,无非是往前寺方向或是合兴方向,要不就是往山上去。
经过羼提庵的时候,它依然没开,想到有人在网上给我留言让我多说说这个寺院,我拒绝了。一来因为寺院没开,对我来说,如果接触不到人,那就是百度百科,这事儿不需要我做;二来,这矗立在路边的新建寺院,实在是丑,不忍细看。
但是,新的寺院总有一天会老的呀。金庸来普陀山有过一首诗:“世间无常法无常,修旧建新皆不妨。聆听一朝圆通语,万事随缘无量光。”
不用走回头路,继续往北走,就是表白了无数次的极乐庵。后来读陈春成的《夜晚的潜水艇》,他写道:“寺是相当老了,石阶、院墙、门……都开了裂,但相当干净,颇像老方丈的袈裟,补丁摞补丁,却没有污渍、汗垢。”我总能第一时间想到极乐庵。但也一定有诸多和我有一样想法的人,觊觎的人太多,怕是轮不上我。
接着是飞沙岙,飞沙岙往东,通往梵音洞善财洞,这一带统称“青鼓垒”,已经是普陀东尽境。初与普陀有潮汐之隔,自飞沙成岙,遂合为一。
路中间是祥慧庵。祥慧庵修净土宗,里面供奉着全山最高的西方三圣。一块照壁悠闲地侧在路中,和绿树相映。
祥慧庵对面有个路口,沿着人工铺好的小路通往海边。这个湾口被称为青石湾,也有人叫它“普陀山的乌石塘”,虽不及朱家尖,但石头都是黑色的。《普陀山志》里形容“青石累累……形如鹅卵而大……风潮激**,亦不散没”。
祥慧庵旁边有一家民宿—雅竹居,去年来的时候,我在路边远远地拍过几张照片,因为对这种路边的二层楼小房子有着特殊的喜爱,就好像在城市里偏爱街角小店一样。比起犄角旮旯里的隐世小店,它们光明地展露在路人眼皮底下,随时可以和人发生关系,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有故事的地方就有精神。
店主是两个姑娘,他们盘下了原住民的这个民房,开起了旅馆,从做饭到铺床,几乎不请帮手。院子里还种了不少多肉,哪怕不急着去烧香,青鼓垒下晒晒太阳也是极好。但在普陀山,这样的屋子却不及龙沙居民楼能卖出好价格,匆忙来住上一天的客人不看环境,只觉得离普济寺太远,也顾虑周边没有餐厅。
普陀山是个目的性很明确的旅游目的地,客人的首要目的就是烧香拜佛达成心愿,如果你能介绍他认识几个寺院里的师父,他会欢欣雀跃感恩戴德,其他的,都很难打动他。所以,普陀山不可能是上海,那些琳琅满目的创意小店根本没有进驻的必要,因为没人有时间和心思去对它发生兴趣。也因此,在普陀山上的孕妇既有福又可怜。有福,自然是岛上的空气和幽宁;可怜,实在是想吃啥没啥,如果你还是个高需求孕妇。
孕妇是个很奇怪的物种,随着激素的变化,会想吃平时不爱吃的东西,就算是我,尽管因“以瘦为美”而对吃本能产生抗拒,也会在每天晚上突发奇想,而我所想的,普陀山通通没有。事实上,普陀山的确是要啥没啥,这也是工资虽高、环境虽好,却也招不来年轻员工的原因。
与此同时,普陀山的物价却在逐年上升。前几天刚刚有新闻发布:半升洞客运站暂停水路客运服务,居民改到沈家门墩头客运站乘船前往普陀等地。80年代,沈家门半升洞到普陀山短姑道头,船票6毛钱。现在,单趟3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