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湾,到饭点,梅岑山清虚散人说带我去迎宾饭店。我第一个反应是:宰客吗?
和国内大多数知名景点一样,普陀山也不乏“做一单是一单”“宰一个是一个”的商家,价格乱报,或是吃完后大宰一顿,外人很难从表面判断好店黑店。这本来是陋习,却被纵容成了风气,敢情劣物驱逐良物反而是常态了?
“其他家难说,这家绝对不会,尤其我和叶姐认识这么多年了。”清虚散人保证。
叶姐是迎宾饭店创始人,比起迎宾饭店这个官方的名字,“大树下”是熟客的亲切叫法。百年黄连木下,露天摆了好几张桌子。连日潮湿多雨,一位老阿姨可劲儿地擦拭桌椅。我们不点菜,让叶姐排三菜一汤。
饭店开了20年,所在的地方是普门庵,如今正门做素斋,门头直接写成普门禅庄,还有几个客房;侧门做荤菜,就是迎宾饭店。
菜上齐,饭打上,都是典型海岛菜:蛎蝗塌蛋、包心菜炒豆面、红烧杂鱼、蛤蜊冬瓜汤,啥都往里加点海鲜。清虚散人兴致高,连要两瓶杨梅酒。旁边大圆盘桌上的团队客人也陆续抵达,多半是常客,也都懒得对菜单点菜,全凭相熟的店员安排。信任,是多么重要且友好的一门生意啊,大家都省事,但偏偏很多人不理会。回头问叶姐多少钱,叶姐大手一挥说“便餐,算了”,清虚散人丢了一张百元钞意思意思。
龙湾,就是南海观音一带,从码头坐车往东面走的话都会经过。在过去普陀山88庵中,龙湾一带共占7席,分别是永福庵、普门庵、佛首庵、净土庵、西竺庵、白莲台庵、西方庵。
特地去看了永福庵,居民已经整体腾退搬去了龙沙,留下一个空壳子。铁门已经安上,外人不得入内。青苔、白墙、黑瓦,窗格子整整齐齐,周边杂草丛生,侧面因为潮湿,白墙上染上了时间的印记,但在一片统一规划的农家乐中还是很不同,也极为养眼。这大概是自极乐庵后,另一个我一眼就喜欢上的破庵了。不知道佛协收回后会作何用途,拜托不要做出第二个羼提庵。
这种好奇,大概只有我们才有,旁边开饭店的人并不觉得这个他们天天看的破庵有什么特别之处,反倒是奇怪于我们的探寻,毕竟,对普陀山的居民而言,庵堂在过去就是他们的家,出生就在了。
有个朋友二十岁前一直住伴山庵,还有个朋友出生在极乐庵,那天搜永福庵,有人写“十四岁前我们是住在白莲台的正大殿,进门左边是我家厨房,我从永福庵的姑妈家回来,那时龙湾超市门口是条小沟”。他提到的白莲台也在不远处,如今淹没在丛林中,隔着锁住的铁门,只见一层屋瓦。
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有的是画面感,是中国特有的“乡镇+佛教文化”,对他们来说不是,只有诸多不便,和眼见同龄人都住进新房子时的不甘。
每个地方都是这样,一代人腾退,一代人涌至。那些在当地人看来没什么好说的东西,在另一代人这里就是鲜活的素材。普陀山理应被注入更年轻的元素,而我一直觉得,香华街就是最好的展示窗口。
2015年,香华街也经历了一次居民腾退,如今商铺林立。
无意之中,我发现了香华街上的一家咖啡馆。不是说小店藏得有多好,而是它确确实实和邻居楼一样,并不起眼,甚至被同化成街边奶茶店,每次经过,都不觉得会有什么惊喜之处。
店面不大,旧址是澄心堂。满手臂是文身的小哥哥动作熟练,压粉、冲泡、拉花,再把有“禅”字的案板盖在面上,撒上巧克力粉,就是一杯普陀山禅意咖啡。味道很正,而25块一杯美式,30多块一杯奶咖的价格极为公道,要知道,这里可是一瓶矿泉水都能卖到10块钱的普陀山。
手冲设备也是有的,但在普陀山能静静等咖啡师冲完一杯,再用舌头品前调后调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小哥想了个办法,每天做几杯手冲装进密封玻璃罐,浸在冰块里,要的人直接拿走。
普陀山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商业市场。虽说在山中繁华地带,人流大却不代表生意好,有人买水果,有人买快餐,只有极少数人买咖啡。来了两位看似极懂咖啡的客人,带着台湾腔,是前一天也来过的回头客,点完咖啡后,旁边小店买了一盒炒年糕,小哥就当没看到。
咖啡馆两个人当班,一个做咖啡,一个做面包,随着气温升高,面包的销路就更短了。我有时候在想,到底是要变革,还是顺应,是带去多元的东西,还是卖包子和素斋赚点钱就可以?
那天天热,普济寺门口依然人头攒动,本以为会带动咖啡馆生意,事实并非如此。小哥说,人们加快步伐赶路,更没心思来喝咖啡了。于是我们聊了很久的天,聊到后来发现,两年前,我们曾在上海见过,并有一张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