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梅岑山清虚散人(1 / 1)

山居普陀 蒋瞰 1195 字 1天前

在普陀山生活有时候是瞎逛,不经意看到什么,记下来,回去翻山志;有时候是先听人讲,再带有目的性地去找原址。当然,最好有个向导,集中深度地挖掘一片区块。

梅岑山清虚散人是我在普陀山的现成资料库,但凡有关于普陀山的疑问,找他基本都可以得到答案,而且,都能给出有理有据的解释。位于梅岑路绝佳地段的办公室,就是一个可以蹭到好茶的图书馆。他在普陀山的十年,收集了无数资料,画册、山志、正史、野史,应有尽有。

而我们的认识过程则充满了“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意味,通过网络。自从定居,我开始集中在微博上发布普陀山生活,留言和评论比以往更多,他就是其中之一。尤其当我把获得的一本普陀山志放上去后,他直接评论这个版本编得极差,他有精准版本,我若有兴趣可去找他。我这种信奉人性皆恶的非典型性“80后”怎会相信陌生人的善意呢?我保持一贯的高冷,并不回应,以至于他生气地在微博上通知我“你不反关注我,那我取关了”。这种娇嗔和现在的“给你山志不看,去查百度,以后书不送你了”如出一辙。

第一次见面就是为了取这本山志,印光大师修订的《普陀山志》,听上去有点钱锺书讽刺方鸿渐的味道。彼此矜持,通信工具是微博私信。直到后来,要约时间参观如易阁文化馆,才想起加微信。这么多年过去了,对社交工具的运用仍有心底的归类,尽管连客服、微商都在你朋友圈里,但要加一个半生不熟的人,还是介怀。

不过,我们很快就熟了。熟了后发现,之前的防备和假设都不需要。

清虚散人真的是个散人。他十年前到普陀山从事文化研究,一本砖头似的厚山志写了半本批注,且都亲自走访。他一根手杖、一把卷尺、一个手机,往深里去,竹杖芒鞋走到遗址古迹,比对今昔。

清虚散人身上有文字工作者的清高,宁可穷,也尽可能地写他喜欢和擅长的内容。他说,如果依然蝇营狗苟,当初为什么要来普陀山呢?

我有时候觉得,识时务者为俊杰;但看到清虚散人,又觉得他是对的。

下过雨的初夏,寺院依然没有开放,进不了殿内看碑牌细节,也不能和师父聊天,我们约定深度游西天。

“原先的普陀山啊,可以花上一两年去玩,不带重复的。”清虚散人说。

“现在啊,我一个月就玩遍了。”我说。

的确是这样的,三大寺、八十八庵堂、一百二十八茅蓬,拆倒新建,老东西越来越少,就越经不起品味。

西天是个老景区,集中看摩崖石刻的地方,最广为人知的是全普陀山最大的单个字—心字石。小时候看大人们拍回来的照片,都是一模一样的拍照姿势—躺在“心”上。当然,也别无他选。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心字石上方由三石组成,两石对峙的西天门是攀登达摩峰的通道。达摩峰是灵鹫峰巅一块20余米高的巨石,从息耒小庄旁的车行路走也易抵达。

同时,西天也集中了最多的“庵”,自下而上有磐陀庵、普慧庵、莲蓬庵、白象庵、圆通庵、修竹庵、梅福庵、灵石庵、观音古洞、广修禅林、芥瓶庵、伏羲庵等,很多已变成了禅林、禅院。我们根据《普陀山志》,通过探寻已毁寺院的遗址和重建寺院的外观,将“庵”全部捋了一遍。因为这种丰富性,在上个月陪同援鄂医生游览普陀也临时将爬佛顶山改成了游西天。你也可以将西天看成上香道,因为脚下的路已经被命名成了“菩提路”。

入夏后的普陀山,山路湿滑,不确定有没有蛇出没,初到者不要轻易外出,不过,身边有人时则可以放心许多。

清虚散人要带我去看一块墓地,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他走了下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普同塔,就是僧信供奉剃度出家时的俗装和剪下的头发、胡须的地方,往生后骨灰、舍利也供奉于此。这个石塔叫修竹普同塔,原先此处有一个修竹庵,如今全无踪迹。旁边是普济寺住持福臻的坟墓,坟头有花,可见并未被人遗忘。

梅福庵前栽有紫阳花,算是清虚散人为我独家制定的打卡点。紫阳花就是绣球花,《高子花榭诠评》里说,粉绣球、紫绣球俗称麻叶粉团,纷纷装扮一新,像是点着胭脂、面色红润的糯米团子。这种糯米团子在普陀山上并不茂盛,另一处在天华百子堂。喜欢紫阳花,没什么理由,大概因为它是所有花朵中最繁盛的,热烈又不张狂。

制高点观景台前总有导游,他们用统一的导游词向游客介绍景点,游客一般就两种动作:点头,拍照。我也根据已有的知识,向清虚散人确认:这是心慈亭吗?那是梅岑路吧?有时对,有时不对。导游瞅瞅我们,很快就走了。

前面就是磐陀石、二龟听法石等集中性景点,有些早有耳闻,要去实地探访;有些以前来过,但记忆模糊后要去验证;有些闻所未闻,就听清虚散人详解,未必都能记住,心里留个印象,相比不求甚解,心知会意或许更合适。

回去穿过西山二区,在集中晾晒的衣物间,夹杂了清虚散人朋友们开的民宿和咖啡馆,匠心渚、不二家,门前庭院,屋内清静,爬山虎装点了白墙,这是香客们无暇顾及的闲暇,也是普陀山文艺的一面。

清虚散人要赶在十点半前去打饭打菜,否则就可能会被“抢劫”一空,这是酒店人的作息,也是普陀山“计划经济”的一面,尤其疫情一来,不定点吃饭真的可能没东西吃。

我在边门等他,听到有人喊我,没反应过来,心想,在这里谁会喊我大名。扭头,是来舍的芳芳,她骑自行车去码头,老潘在门口送她,叫我吃完饭去喝茶。在普陀山,好茶总有得喝。

清虚散人的宿舍在来舍后面,中间隔了一个荒废许久的无量蓬,屋顶上爬满杂草,却有白色的络石星星点点,破旧也被点缀得分外清新。

普陀山的生活大体是艰苦的,总经理和几个部门总监共用两个公共卫生间,一个侧身只能过一个人的过道式厨房。他的房间我张望了下,3平方米,一张1.2米的小床,一侧摆着书桌,不见阳光只见青苔。我们说,就露台上吃饭吧,结果,苍蝇蚊子蜜蜂都来了,纯天然超原始。

他说这是女生不敢住的房间,晚上回去,走在台阶上,就像是走进墓地。然而,清虚散人骄傲地称它为“小白宫”—从远处望,确实是一栋小白房,掩映在山林无尽的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