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愿无事常相见(1 / 1)

山居普陀 蒋瞰 932 字 1天前

夏天日光很长,可用时间似乎又很少,距离上次见伴山庵师父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比起大寺院当家,小寺小庵的师父更容易处成朋友,可以面对面喝茶聊家常。我喜欢伴山庵的师父,不知是不是同为女性的缘故,师父虽已出家40年,身上却透露着少女气和女性的娇气,很可贵。她会给出一个时间段—可以上山拜访她的方便时间,也会特地关照“你舒舒服服地睡个午觉后再来”,大家都有余地。

那天午觉后上山,法雨寺一位师父也在做客,他已经闭关24年,长发过肩。是当家的有心安排。

当家和师父面对面,一个善问,一个愿答,一个泡茶,大家饮茶,碍于口音,以及闭关师父长久未与人交流而形成的口述障碍(主观猜测),我一知半解,遇到关键词句时怕写错字,让师父帮我记在小本本上。

“思地狱苦发菩提心,断烦恼如断四十里流。”

若有所思。

能这么近距离地对话,实为殊胜。从大师的表情和言谈中,似乎能体察到看似不可思议的闭关修行中的成就和妙处。

临走前,我问了两个俗世问题:闭关24年中生过病吗?现在会用手机吗?答案否定。

普陀山是“茶可醉人何必酒,书能香我不须花”的最好注解。在普陀山,最不愁的就是喝到好茶,喝到陈皮生普的上午是在双泉禅院觉如法师处。

开元观堂酒店附近有三个小庵,都是值得推荐给朋友的水准(大乘庵这些就不做推荐了)。从法雨寺方向过来,分别是杨枝禅院、伴山庵和双泉禅院,前两者陷在里头,要往山里面走走才发现得了,若非熟门熟路,被匆匆忙忙的香客走过路过发现不太可能。双泉则不同,在路边,是一处标志性景点,尤其院名被烫金后。3月20日景区开放到6月2日寺院开放之间的日子里,不止一次看到信众跪在双泉禅院前的台阶上。

双泉禅院建于明朝万历年间,印光版《普陀山志》里写道:“人众乏水,持咒求之,岩下二泉涌出,因名。”如今,去看“双泉”的人不多,反倒是被它的文艺气息吸引。

双泉是个文艺的小院,进门一方小池潭,小石子是当年觉如自己去飞沙岙捡来的,当他躬身捡石子时,曾被城管抓到过;草丛中时不时冒出几尊观音像,虽有残缺,挡不住憨态。天冷的时候,院内师父还会给他们披上衣服;最里头芭蕉叶下的亭子适合办雅集,三姑娘探春在诗社的别名是“蕉下客”,最好再来一个蕉叶覆鹿。

觉如法师房内清寂,背景音里在讲法,轻声地,不打扰到我们聊天。觉如法师的一天并不清闲,曾有一对感情不和的夫妻找觉如法师支着儿,法师让他们回去看看《动物世界》。真正学会一个人生活,才能正确处理二人关系。一个人,只有先是“我”,才可以是“我们”,只不过多数人将它们反过来了。

觉如法师建议我将各种案例归纳起来:求子、求姻缘、高管事业不如意、婆媳矛盾、婚姻问题,善男信女,问题也多雷同,只不过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是过不去的坎。

还有一个夏日午后,因为一组刚到的小点心,我被朴宿·在普陀的大当家朱慧邀请去喝茶。

朴宿·在普陀是一间由朴宿(民宿品牌)接手的民宿,原来叫浣花谷,在换了管理方后,才呈现出民宿该有的气度和水准,我也和他们渐渐熟络起来。

午觉后,正需要一壶浓茶醒脑,而绵长的熟普正好用来消解点心的甜腻。当然,如今的点心早已趋向健康,低糖低脂。

小小的民宿相对容易将小心思变成现实,为客人制造增值服务,营造氛围,比如午后的红豆沙、冰镇绿豆汤,以及这几日朱慧在反复品鉴的点心,造型讨喜,口味普世。而我无意中抱怨起普陀山吃不到大馄饨时,朱慧一拍大腿,翻出一段时间前客人的点评照,正是她包的元宝大馄饨。我说下次包的时候一定喊我,她说我给你送去。

在普陀山的日子,是旅人,也是短居,有很多幸福的时刻,串门就是其中之一。这种喜悦具有穿透力,从我到身边亲近的人,到任何一个想连接的人。毕竟,寺院的状态,建筑物的外表,如果没有人的加持,只能是静止的。

阿兰·德波顿说:“无论是赏心悦目的事物,还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我们从中获取幸福的关键似乎取决于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必须首先满足自己情感或心理上的一些更为重要的需求,诸如对理解、爱、宣泄和尊重的需求,对饮聊天就是。”

世上情感最磨人,因为总有聚散,一旦情感的分寸没有把握好,分离或是不见就是一桩悲剧,哭天抢地。所幸当下我们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没有负担的,它们积极、正面,很少所图,又极为克制,恰到好处。

“只愿无事常相见”这句话是杜甫说的,道出了一种既浓又淡的情谊。心中有宇宙,身边有朋友,未必常相见,只要在某个午后回想起来,都能想见日光在香樟树下洒满一地斑驳光影,茶水清澈,钟声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