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事如意(1 / 1)

山居普陀 蒋瞰 913 字 9天前

2020年仓皇而潦草地过去了。

2021年到来前,因受寒潮影响,普陀山停航两天,似乎在和鼠年开头相呼应。夏天喧闹的岛屿还近在眼前,眼下已是寥落寂静。

也好,新年,除了团圆和辞旧迎新,另一层含义其实是顿悟,静下来想点什么,哪怕什么都不想。

昨天傍晚的时候,握着一幅寺院师父写的字,站在屋子门口,等去楼上拿伞的老陈,一起去拜访隔壁酒店。新年,应该相互问候。

碰到房东,问:“是去做客啊?”

山里很少有做客一说,因为异乡人多于本地人,本地的也就剩老人了,所以,说到“做客”,反倒显得是一种“柴门夜永有僧敲”的文学感。

想来也是恍惚,上次提着月饼去后山的朴宿做客,一晃已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年前,朴宿团队撤出了普陀山,我们也不再往后山去。走的时候听说闹得不太愉快,我跟朱慧说:“无论如何,这一段在岛上的时光都很珍贵”。

尤其在少有人打扰的后山,稍一做作就有种王维在辋川别业的出世感。

王维写“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裴迪写“云光侵履迹,山翠拂人衣”。遮住诗人的名字,哪一句写的不是普陀山?

早上去寺院烧香。

脱口而出“新年好”的同时有一种舒了一口气的放松,仿佛下一句是“活着就好”。

在一个地方住久了,新鲜感就会越来越让位于世俗感,这山也不都是美好的乌托邦,宗教和俗世间一样,好事坏事都在代代上演,人间经历的不堪,这里也真实发生着。

耳边传来的佛音夹杂在冷风中,在新的一年的太阳下,心存侥幸:这一年,会发生很多好事吧?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站在极少数人身边的时候,我才能变成一个热闹的人。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已经隆得很大的肚子,尽管他的意外到来并不能百分百让我欣喜,但是为了一个新的生命所做出的生活选择,没准儿就是正确的人生方式。

温暖祥和,梅花开放,绣眼鸟鸣的初春时节让人觉得旧历新年才是跟季节时序最贴合的新年。

这个时候的雨水就像信使,叮叮咚咚欢脱的声音,带着春天觉醒的意境,不再是冬日里的湿冷阴郁。

尽管如此,普陀山的春节也已经城市化,路边、草坪、行道树上的新年氛围全都按照城市的标准装扮,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我的僧尼朋友们将要迎来一年中的忙碌时刻—但凡举家团圆的中国节日,他们都不被准假。中国人相信正月烧香,祈求好运,寺院便因此成了服务行业,从某种角度来说,僧尼们和酒店从业人员没什么不同。

他们都很关心我肚子里的孩子,时常在微信上问我。我没有选择在普陀山分娩,这本也是不可能的。普陀山上没有妇产科,生孩子只存在于早年的自然接生。

“那岛民怎么生孩子?”很多人都问我。

普陀山上的原住民都已将大本营迁出岛,在岛外安置了更大的房子,岛上的房子再出租给外地人,开饭馆或是经营民宿。

“如果我能在岛上生孩子,那必定是个大事件。”我真的这么想过,终究是怕。

离春节还有一周,这个小生命蠢蠢欲动。老陈出发前,几个熟悉的小师父都给寺院里点了灯,为我们祈福;老夏老早预订好的土鸡和土鸡蛋也有了送给对象,那只鸡,10斤重,比6.1斤的新生儿还重。

带着满满的祝愿,老陈从半夜硬是挨到第一班轮船,赶上了我的阵痛,也第一时间见到了我们的女儿。我们给她起名“如意”,这是很早很早以前就定下的,也是从很早以前,我们就开始收集各种如意的图片。“如意”二字简单易读易懂,又带着点普陀山的意象。

这个小生命最喜欢盘腿,无论是被抱着还是放**睡着,我后来知道,这其实是婴儿的本能,大多数婴儿都以此寻求安全感,但我们依然将此认作是和普陀山的缘分。再后来,我们给她剃了个光头,那样子,总觉得很熟悉。

春天,带着艳阳、百花和紫燕,如期而来。光阴荏苒,又是一个新的循环。四时运转,就是这般首尾相援,无穷无尽。

每年的第一天,都是想象力的里程碑;它是意念和思绪的歇脚处,也是努力迈向旅程的崭新起点。假使有人连立志今年比去年更好的心意都没有,他若非绝顶出色,就是奇差无比。

当旧的皮肤脱落,新的皮肤将会长成,肌肉也将松绑并恢复原有的力量。

从临近分娩到以后的一段哺乳时光,我都无法再登岛。其实,我一直在岛上,只不过我会继续往前走,不往回看,毕竟,我把许多东西都留在了岛上。

普陀山的岛民也是这么想吧?他们出岛进岛,烧香拜佛,信赖大海,由着突然的念头将鱼竿撒下,总会有所收获。

春夏秋冬,又一个春天的时候,我看到自己在每个方面都显得神采奕奕,如意也正在发酵,非常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