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艺术家是生力焦点,虚假的或亚里士多德式的艺术家只是一个转换工具,将他自己连续不断的感觉之流转变成间歇性的外部智慧之流……
我的美学思想建立在力量思想的基础之上,亚里士多德式理论则与我相反,他们建立在美的思想基础之上。那么,美可以是一种力量。当美的思想是一种感觉的思想,是一种情感而非思想,是一种感觉上的倾向,那么这种美就是一种力量。只有纯粹的美的智慧思想才不只是一种力量。
因此,即便按照我的标准——尤其是按照我的标准,希腊艺术是伟大的。希腊人的智慧概念中不仅包括美、和谐和比例,还包括感觉的内在倾向。所以,他们是有审美观的民族,始终在一切事物中探索美,需要美,每个人都是如此,所以,他们对未来世界有着如此明显的敏感性,由于他们的统治,我们在未来的世界仍臣服于他们。但我们的感觉已变得如此不同——被许多如此复杂的社会力量所重塑——我们只能通过智慧而不是感觉去获得这种敏感性……
最后,直到现在,非亚里士多德式的真正学说才第一次出现,此前它只出现过三次。第一次是在沃尔特·惠特曼令人惊叹的诗作中,第二次是在我的导师卡埃罗更令人惊叹的诗作中,第三次则出现在我发表在《奥菲欧》上的两篇颂歌里(“凯旋颂歌”和“海洋颂歌”)。我不会问,这么做是否无礼,我确信这是真理。
4.最后结论(节选)
注意
我首先说明一下马尔萨斯情感法则
情感的刺激呈几何级数增加;感情本身则只是呈算术级数增加。
情感(这里说的是最为广义的情感)是所有文明创造之源。可只有当这种情感适应于情感发挥作用的环境,才会出现文明创造,共同努力的伟大和力量与创造性情感及其环境之间的互动程度相称。
因此,在一定时期的文明中,情感必定会无法调整自身以适应刺激它的环境——换句话说,这是情感的衰退。我们这个时代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感因为这种不适应而无法创造出巨大的价值。
因为自然和本能之物失败了,我们面对一个两难的境地:文明灭亡或是人为调整。为了避免文明灭亡,我在此表明第二种方法可行,也就是必须进行人为调整。
什么是人为调整?
是一种类似社会手术的行为。要暴烈地转变情感,使之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作出与刺激的增加相当的回应。
从当代人的心灵中,必须消除什么?
显而易见,是灵魂中最新且稳定的获得物——即,文明下人类精神中的普遍获得物,而这发生在当代文明建立之前。
普遍人类精神中的最近获得物是什么?
肯定是基督教教义,因为中世纪是系统基督教蓬勃发展的时代,而且中世纪就在我们的文明盛放之前,还因为基督教的原则都被现代科学的完美教导否定了。
人为调整会自行出现,而前提则在于基督教渗透的精神获得物被消除。
我因此要提到第三点,即反基督教手术治疗。
若要实现这一点,就要消灭三个概念、教义或态度,而基督教用这三点渗透到人类心灵的核心。
现在来具体解释一下:
1.废除性格的教义……
2.废除个性的概念……
3.废除个人客观性的教义……
可什么样的方法,哪种集体行动,能在未来之人之间使这些结果变得系统化?
……
如果我知道这个方法,那我自己就是那整整一代人!
可我只能看到那种方式是什么;却不知道其结果会如何。
无论如何,我必须要说,人类工程师即将到来!……
我要说,精确无疑的人类即将到来,他们是完美的人类!……
我还要宣称:首先,
超人并不是最强壮的,而是最完整的!
我还要宣称:其次,
超人不是最坚强的,而是最复杂的!
我还要宣称:第三,
超人不是最自由的,而是最协调的!
我在塔古斯河河口边的屋顶上大声宣布这些,背对欧洲,手臂高高举起,目光炯炯地盯着大西洋,从抽象上向无穷致敬!
5.写给马里内蒂[6]的一封信
亲爱的马里内蒂:
因为政治原因,之前没有给你写信,而现在,我几乎完全把那些问题搁在了一边,我当初一时兴起,没工夫去顾及其他事情和享受其他乐趣。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我来了。
对你先前寄来的一些宣言,我已全部熟读,在此对你表示感谢。除此之外,我还阅读了波丘尼[7]关于未来主义绘画和雕刻方面的杰出著作。所以,我对未来主义的风格手法完全不陌生,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站在你这一边。
然而,我认为,未来主义应当得到更多的发展,摒弃其极端的排外主义。在我看来,你是一位历史观极端缺乏的未来主义者,你在未来主义学派中扮演的是在历史流变中再普通不过的角色。在进化中,我们没有找到一条有规律的上升路线,与此相反,发展以一种暴力的、灾难性的方式进行,这个过程得不偿失,弊大于利。这一切以一种极为错综复杂的方式产生,令人感到眩晕。在历史观上你属于真正的未来主义。社会价值几乎随意散落在不同的时空,进步是以某些东西的丧失为代价,如此循环往复,最终形成无限。在无限中,未来主义者的至高愿望就是,在不失去的基础上,一切价值都得到实现。在进化过程中,如果价值流失,甚至在得到的过程中失去,那么就让它们成为一种瞬间的过去吧。既然不会失去,没有其他办法可以使无限得以产生。
现代文明在战前孕育了未来主义,具有了前所未有的全新元素。但是,另一方面,它不再具有和它曾经同等重要的元素和社会价值。有得必有失。现代文明在存在的各方面收获颇丰,但失之甚多。所以,未来应当成为一切失去或尚存之物的最高综合体,这是很有必要的,只有这样,才能产生无限,在无限中,没有失去,存在的各方面都不会缺失。正因为要为生命的这种无限状态作准备,我们才有可能使我们自己永远无限地存在下去。
由于具有连续性,无限是多元化的一,被视作与无限等同的文明不应当将人分裂成若干个人,而必须是一个人,是宇宙全人类的完美综合体。在这个综合体中,任何东西都不会遗失。然后,存在的所有分散的方面,包括形形色色的民族与个人和宇宙观感的微观世界,都一同接受无限的统治,这一切都混杂在一起,任何人或物都不需作出牺牲。通过这种方式,每个人和民族都应尽可能地发展自己,但他们的目的不应该是出自个体或国家,他们只有这样做,在无限综合体形成之前才不会失去什么,这样任何东西都不会缺乏。如果一个民族要作出牺牲,这意味着存在的种种方面将永远失去。由于这个原因,我带着纯粹极端民族主义者的目的去探索民族主义:综合体是一个整体,在综合体中任何东西都不会缺乏。我们不仅要在空间里将不同的民族和文明、无限存在的若干分散的方面考虑进去,我们还必须在所有时间里、在所有失去的历史中考虑它们。许多事物已烟消云散,它们必须再次出现、恢复活力并成为无限:无限的每个要素都包括所有其他要素,因为无限具有连续性,是纯粹的统一体,这全依仗多样性的事实。
如果现代文明具有不表现的精神,基本虚无(真空)的精神,你的“在音乐厅的感受”以此为基础(本质),比如在中世纪,人们知道如何本着超自然精神,过着辉煌灿烂的生活,这一点需再次重现。然而,在中世纪,这种精神并不完美,因为它与虚无(真空)精神结合的程度尚且不够,而虚无是我们这一代文明的精髓。无限虚无,上帝—虚无:这正是我们需要寻找的。通过这种超自然的、神性的虚无,形式、存在的幻影、完全的真实和完全的虚假,它们以一种完全错综复杂的方式从实质上在彼此的眩晕中滑过。它们彼此以对方为先决条件,通过大量本质的东西,在自身中创造对方,作为自身去创造对方,对此我简短证明过;然后,它们彼此以一种错综复杂的方式通过对方而存在,为对方而存在,也就是说,它们的存在只相对于对方而存在。相对并不只是一种虚无,尽管它在表现(通过表现这个事实)创造性行为时、表现万物有灵论者的行为(纯粹存在行为)时始终具有虚无的精神,这表明它(显示它)在事物中孕育和创造其他事物,从而使它依赖它们而存在,且为它们而存在,最后,只是相对于它们而存在。通过这种方式,生命对相对主义者而言是一种幻影,那里只有不确定,那里只有眩晕,用虚无渗透自己,就像用绝对渗透自己,生命是一种纯粹存在,创造性的万物有灵论,我将简短地证明这一点。
这种神性的虚无,这种完全的万物有灵论的无限虚无,这种在眩晕中看到的虚无幻影(错综复杂的眩晕)既可怕又神圣,是一种纯粹的生命本质。它表达了绝对的创造力(在纯粹相对论中表现出来的绝对的、无限的创造行为);它由纯粹的、神性的万物有灵论者创造,如此之纯粹,毫无疑问……是万物有灵论的创造者所创造的存在,但在纯粹的抽象层面也是万物有灵论者其本身。因为在万物有灵论中,在其存在的纯粹行为中,不再有纯粹虚无存在,正是它使生命的本质得到极度净化,这种本质既神圣又可怕,是眩晕中无限虚无的幻影。
如果我们有创造力,我们无疑就具有神的灵,死神的圣灵(幽灵),这整个世界的精髓啊!我提及死神,是因为我们很容易将死神看作完全抽象的生命,充满灵性的黑暗,是完全具有生命的无限虚无。的确,万物有灵论和虚无是死神的专属。
所以,我想宣布一种新宗教和新教派,两者都具有明显的未来主义特征。虚空(具有相对创造的纯粹精神)的定则、对一切不确定的眩晕、幻影以完全错综复杂的方式(令人眼花缭乱)进行纯粹滑动并迷失方向,这一切都具有未来主义特征。在未来主义的荣光下,宗教才能利用其教义进行发展。
创世者上帝命我来宣布,纯洁教派在本质上是一种未来主义教派!让我们高举反抗之旗,向腐朽衰败的罗马教廷宣战!
和你一样,我谴责简单的理性主义。然而,我认为我们必须将它超越。现在,让我们超越它,然后到达无限,我们必须先超越它。简单的直觉或对事物简单直接的观感是不够的。我们必须完全彻底地去知晓、理解和感受事物暗含的(内在)原因,它们是如何引起(产生)的。的确,未来主义学派从相对论(又被称作物理先验论)中寻找观感的产生原因,但他们寻找的只是物理的、外在的、表面的和经验的原因,而不是形而上学的、内在的深刻原因!只有感觉才能做得到,只有至高纯粹的思想才能找到事物形而上学的因果缘由。我预见你会这样反驳:“但思想本身是我们绝对谴责的。”我不这么认为。我只希望思想可以自我超越,到达眩晕的至高状态!你站在思想的这一边(离思想更近的这一边),而我站在其纯粹的另一边。
1917年
6.无政府主义银行家:虚构的故事
我们刚刚吃完晚饭。我的银行家朋友不仅是个成功的生意人,还是个著名的垄断者,此时,他就坐在我面前,抽着烟,一副不关心世事的样子。我们本就话不多,现在更是一句交谈也没有。我说出闪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尝试借此重燃我们之间的话题。我转头看着他,笑了笑。
“说老实话,有一天别人告诉我,你以前是个无政府主义者……”
“不是以前,我一直是,现在依然是。在那个方面,我从未改变。我是个无政府主义者。”
“太棒了!你竟然是个无政府主义者!你是个什么样的无政府主义者?……如果你给这个词一些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含义?不,一点也没有。对我来说,这个词就是通常的含义。”
“你是要说,你这个无政府主义者就和工会里的那些家伙一样?这么说,你和那些放炸弹、参加工会的人一点区别也没有?”
“区别,区别,倒是有一个……显然是有区别的。可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觉得我的社会观念和那些人的一样?”
“噢,我现在明白了!你是一个理论上的无政府主义者,可从实际上来说……”
“我是个理论上的无政府主义者,也是个实际上的无政府主义者。至于实践,我做得更多,作为无政府主义者,我比你提到的那些家伙付出得更多。我的整个一生就是证明。”
“什么?”
“我的整个一生就是证明,伙计。是你一直没有仔细观察这样的事情。就是因为这一点,在你看来,我才是在胡说八道,或是在和你开玩笑。”
“好吧,老兄,我是有一点点不理解!……除非……除非你放弃生活,做个反社会者,从那个意义上来说,无政府主义……”
“我说了,事情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我说过了,对我来说,无政府主义这个词没有特别含义。”
“很对……我还是不能理解……你是想告诉我,先生,你真实的无政府主义理论和你的生活方式——你现在的生活方式——之间没有区别?你想要我相信,你的生活方式和那些通常被称为无政府主义者的人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