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儿童分析技巧(7)(1 / 1)

在厄娜的案例中,我们能够毫无疑问确认一点:对同性父母由爱转恨,以及投射机制的显著作用,正是厄娜产生迫害妄想的原因。在她的同性依恋之下更深层的地方,潜藏着对母亲强烈的恨意,这些恨意源自于早期的俄狄浦斯情境以及她的口腔施虐。对母亲的恨导致了厄娜的过分焦虑,反过来它也决定了迫害妄想的细节。后来我们还碰到一些全新的施虐幻想症状,它们在强度上要超过以往对厄娜的分析中碰到的施虐症。这是工作中最为棘手的一部分,因为这些施虐幻想往往伴随着强烈焦虑,极大地影响了厄娜跟我合作的意愿。她对性器的口腔嫉妒,以及她认定父母在**过程中获得的口腔满足,是她恨意的深层基础。她的恨意指向的是在**中结合在一起的父母,她会用无穷无尽的幻想将这恨意表达出来。在幻想中,她用排泄物和其他东西攻击父母,尤其是母亲;她对于我的粪便(她认为我的粪便塞进了她身体里面)或者跳蚤的恐惧,正是来自于她用危险的毒粪便摧毁母亲身体的幻想。[52]

在深入研究了这些发展早期的施虐幻想和冲动之后,厄娜对母亲的同性固着减弱了,异性冲动增强了。目前为止,决定她幻想的最重要的因素是她对母亲恨与爱的态度。父亲不过是一个纯粹的**工具,他的重要性是从母亲与女儿的关系中派生出来的。在她的想象中,她母亲对父亲每一个爱的表示,以及与他的整个关系,都是对她的剥夺,都是为了使她嫉妒,让她父亲不爱她。同样的,在她从母亲那里夺走父亲并嫁给他的幻想中,所有的压力都来源于她对母亲的恨以及伤害她的愿望。假如厄娜在这类游戏中对丈夫充满爱意,那么后来会证明这些温柔都是假装的,为的就是伤害她竞争对手的感情,把父亲拉回到她身边。同时,当她在分析中有重大进步时,她与父亲的关系也会变好,并且开始对父亲怀有积极的情愫。当整个情境不再完全由爱与恨主导,直接俄狄浦斯关系(direct Oedipus relationship)也就建立了。同时厄娜对母亲的固着减弱了,与母亲的矛盾关系也得到了改善。女孩对父母态度的转变,也是由于她幻想生活和本能行为的重大转变带来的。她的施虐症有了好转,迫害妄想在数量和强度上都减轻了许多。她与现实的关系也发生了重要转变,我们至少可以看到现实要素更多地渗透进幻想之中。

在这个分析阶段,当厄娜在游戏中演出了迫害故事之后,她总是惊讶地说:“母亲不会‘真的’对我做这些吧?她‘真的’非常爱我的。”但是随着她和现实联系得越来越紧密,她对母亲潜意识中的恨渐渐彰显出来,她便开始更加坦诚地直接批判母亲,与此同时她和母亲的关系得到改善。这是由于潜意识中的恨上升到意识的层面。与母亲关系得到改善的同时,她对自己想象出来的孩子出现了真正的母爱般的柔情。有一次,在她残忍地对待了一个孩子之后,她动情地问自己:“我‘真的’要如此对待我的孩子吗?”通过对她迫害妄想的分析,她的焦虑减少了,这不仅成功地强化了她的异性恋态度,还改善了与母亲的关系,也让自己充满更多的母爱。在这里我应当说,我认为儿童分析成功的标准之一就是对这些态度进行令人满意的规范,因为这决定了孩子将来对爱的客体的选择,也决定了他们整个成人经历的基调。

厄娜的神经官能症在她的生命中很早就出现了。早在她未满一岁的时候,她就显示出显著的神经官能症症状,以及不寻常的早熟心智行为。从那时起,她的困难与日俱增,到了两三岁的时候,她的养育成了一个没法解决的问题,她的性格已经不太正常了,并且患有非常明显的强迫性神经官能症。但直到大概四岁的时候,她反常的**和吮吸拇指的习惯才被发现。可以看出,这个六岁女童的神经官能症是慢性发作的。我们从她大约三岁时的照片可以看到她阴郁的神经质的脸庞,和六岁时我们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我想要强调,这是个不同寻常的严重的案子。几乎剥夺了孩子全部睡眠的强迫症症状,她的抑郁与其他病状,以及孩子性格的扭曲发展,这些只不过是她背后整个不正常的、放纵的、不受约束的本能生活的微弱反映罢了。像这种已经历数年的、渐进式的强迫性神经官能症,它的未来前途不一定是阴暗的。我们可以大胆断言,此类案例的治疗只能靠及时的精神分析。

现在我将详细讨论一下这个案例的结构。厄娜的如厕训练并没有碰到障碍,并且完成得异乎寻常的早,在她一岁的时候就完成了。根本不需要对她严厉训斥,这个早熟孩子的野心成了她加速掌握清洁规范的强大动力。[53]但这外显的成功背后,是内在的完全溃败。从厄娜强大的肛门施虐幻想,我们可以看出她固着在肛门期的程度,以及由于这种固着引发的憎恨与矛盾心态。其中一个失败的因素,是她本身带有的强烈口腔与肛门施虐倾向;但另外一个要素也起着重要作用,这也是弗洛伊德曾经提到过的[54],即与力比多相比自我的发展太过于迅速了,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一种易患强迫性神经症的体质。除此之外,分析还显示在厄娜的发展过程中关键的断奶问题只是表面上完成了,事实上她并未真正断奶。而且这之后还有第三个要素:当她六岁零九个月的时候,她的母亲注意到她对日常护理,尤其是清洁她性器和肛门的时候,都会有明显的快感。她性感带过度兴奋的状况非常明显,因而母亲在清洗这部分的时候就更为谨慎。当随着孩子长大变得越来越干净时,母亲自然不大需要如此费心了。但是孩子把早先的这种精细看护视为一种**,而后母亲的松懈给她带来了挫败感。这种被**的感觉背后,是想要被**的欲望,它贯穿了厄娜的整个生活。在所有的关系里,不管是和保姆还是和养育她的人,甚至在分析中,她都试图重复被**的情境,时而又会因为被**而谴责他人。通过分析特定的移情情境,我们可以回到最早先她还是个襁褓中婴儿的时候。

导致厄娜神经官能症的三个要素中,厄娜本身体质原因起着很大作用,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55]

现在我们需要继续探究,她原始场景的经历与本身体质因素是如何结合在一起,又如何促使强迫性神经官能症的发展。在两岁半以及三岁半的时候[56],她在暑假期间与父母同睡一室。在这期间,她便有机会看到父母的**过程。这不仅从分析中可以观察到,而且已经被外部证据所证实。在第一次她看到父母**的那个夏天,在她身上发生了一些显著的不良变化。分析显示,目睹父母**导致了她神经官能症的全面爆发。父母**的场景不仅严重强化了她的挫败感和对父母的嫉妒,而且大大引起了她的施虐幻想与施虐冲动,这些幻想和冲动指向的是父母在性方面获得的满足。[57]对于厄娜的强迫性症状,可以解释如下:她吮吸大拇指的强迫症状,来自她吮吸、啃咬、吞食父亲阴茎与母亲**的幻想。阴茎代表了整个父亲,而**代表了整个母亲。[58]在这里我也要简要提一下,分析同时也揭示了她严重的抑郁特质。[59]我曾举过一些例子,说明过头在潜意识里指代阴茎,厄娜的这个案例也是如此。用她的头去猛撞枕头,意味着父亲的阴茎在**中移动。她告诉我,她可以用撞头的动作来遏制自己对盗匪的恐惧,她就是通过将自己认同为恐惧的客体,从而把自己从恐惧中解放出来。

厄娜强迫性**症状的结构非常复杂。她把它区分成多种形式:比如将两条腿压在一起叫做“排列”;摇摆的动作叫做“雕刻”;拉**叫做“橱柜游戏”。在“橱柜游戏”中,她想要“拉出很长的东西”。此外,她还会用床单一角在两腿间拉扯,给**增加压力。在相伴随的幻想中,对于不同的**形式她会扮演不同的角色,有时扮演的是主动的父亲形象,有时扮演的是被动的母亲形象,有时则是两者兼有。厄娜的**幻想具有很强的施虐——受虐特质(sado-masochistic),与原始场景及原始幻想呈现出清晰的关联。她的施虐特质指向的是**中的父母,而后再以具有受虐特质的幻想作为回应。

整个连续的分析过程中,厄娜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由于我们已经建立起良好的移情,有时我也能够诱导她描述她的**幻想。通过这种方法,我得以发现她强迫性**的原因,从而帮助她摆脱其困扰。摇摆的**动作是从她出生的下半年开始的,这个动作出自她被动**的愿望,并可以追溯到她婴儿期与如厕相关的行为。分析中有一段时间,她用游戏描述出父母多种多样姿势的**,然后对从中的挫败感狂怒不已。在游戏中间,她总是能够制造一个情境,她可以半躺着或者坐着摇晃身体,光溜溜地展示自己,最后甚至还公开要求我触碰她的性器官或者闻闻它们的味道。六岁的时候,她有一次洗澡时吓到了母亲,因为她要求母亲抬起她的一条腿,拍拍或者触摸她的下身,同时摆好小孩拍爽身粉的姿势,这个姿势她已经很多年都不曾有过了。当我对她的摇摆动作进行解析后,这个症状便完全停止了。

厄娜最顽固的症状是她在学习方面的抑制。尽管她自己也做了很多努力,但这个问题仍十分严重,平常孩子几个月就能学完的东西,她则需要两年。学习困难在分析的后期变得更为严重。在我结束治疗的时候,这个问题已经有所减轻,但是尚未根除。

我已在前文提过,经过分析,厄娜与父母关系有了良好的转变,力比多水平也有了改善。我也强调了分析如何帮助她迈出了社会适应的第一步。曾经至少部分地造成了她失眠的那些严重的强迫症状(强迫性**、吮吸拇指、摇晃),如今也去除了。随着这些症状的治愈及焦虑水平的降低,她的睡眠恢复了正常,抑郁发作的状况也停止了。[60]

尽管有这些好转,我并不认为分析可以完全结束了。厄娜的治疗历时两年半,共进行了575个小时的治疗,但由于外部原因被迫中止。这个案例的严重性不仅体现在孩子的症状上,也体现在她扭曲的性格发展以及完全反常的人格上,这就需要我们进行深入分析,以进一步帮她克服遭遇的困难。她的病况依旧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因为在压力之下她也有可能复发,只是即便复发也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了。在这种情况下,当碰到严重压力,或者随着青春期来临,她有可能会遭遇新的病症或者其他困难。

于是这开启了一个重要的原则性问题,即我们何时能够判定孩子的分析可以完全结束。对于潜伏期儿童,即便治疗结果相当好(比如对周遭环境有很高的满意度),我们都不能将其看做结案的证据。我的结论是:即使分析给潜伏期儿童带来良性的发展,不管它有多成功,也不能够保证病人今后的发展能够完全顺利。[61]潜伏期向青春期的过渡、青春期向成熟期的过渡,对我来说是检测儿童分析是否足够的测量标准,这个问题我将在第七章中深入探讨。在此我只是凭经验陈述一个事实,即分析越是能够深入解决心灵深处的焦虑,就越是能够确保孩子未来发展的稳定性。我们要找到一个判断标准,以确定分析是否足够深入,这个标准蕴藏在孩子潜意识幻想的特征中,或者更确切地说,蕴藏在潜意识幻想带来的转变之中。

让我们回到厄娜这个案例。在之前我已提过,在分析结束的时候,她的迫害妄想在数量和强度上已经大大减轻。但依据我的观点,她的施虐特质和焦虑本能也理应作进一步的消除,以降低青春期与长大成人后旧病复发的可能性。但鉴于当时分析已无法继续,治疗的完成只好留待未来进行。

下面我讲继续讨论与厄娜案例史有关的某些基本问题,这些问题有一部分是在分析过程中发现的。我发现,在分析中对性问题的深入涉及,以及在幻想和游戏[62]中给予她的充分自由,不仅没有增加她的性兴奋和对性的关注,反而令其有所减少。厄娜这个孩子不同于常人的性早熟是显而易见的。不仅仅是她幻想的类型,还有她的举手投足,无不透露出她是一个沉湎于青春期肉欲的女孩。这一点特别可以从她对成年男子与小男孩的挑逗行为上看出。通过分析,她这方面的行为有所好转,到分析结束的时候,她也变得更像个孩子了。而且对她的**幻想进行分析后,强迫性**的行为也不再出现了。[63]我还想强调的另一个分析原则,即一定要将孩子藏在潜意识里的对父母(尤其是对他们**)的疑虑与批判尽可能带到意识层面。这样孩子对周遭环境的态度会得到改善,因为他们会发现潜意识里的不满与负面判断是与现实相抵触的,于是便会放弃先前的恶意,同时他们与现实的关系也能够得到改进。我再重申一遍,能够在意识层面对父母进行批评,是孩子与现实关系得到改进的表现,这一点可以在厄娜的案例里看到。[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