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临近结束。
夏油杰也要离开福利院了。
他离开的那天, 是在一个上午。
已近暮夏,夏日的高温却一点也不见消退,才是早上, 空气就已经燥热得连呼吸都嫌累赘。
蝉鸣嘶哑布满了听觉的每一个空隙,就像夏油杰来的那天一样,吵闹得让人静不下来。
太宰治看着七里夏树第N次望向窗外, 以一种很欠揍的口吻说:“想去送他就去送。我可不想被玻璃砸死,听说那样死得很难看,血肉模糊, 我才不要。”
七里夏树视线从窗户上回头, 一时没能理解太宰治在说什么:“你为什么会被窗户砸死?”
太宰治很诚实。
诚实的让人想揍一顿。
他眼皮略一抬, 说道:“你再看下去, 窗户上的玻璃都要被你看穿了。”
“……”
七里夏树捏了捏拳头:“用不着这么麻烦, 我现在就把玻璃窗打穿,直接送你血肉模糊套餐。”
太宰治:“我好害怕。”
……你面无表情的样子也看不出有多害怕。
但七里夏树也没有再跟太宰治斗嘴,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 朝着门口走去。
由于后天就开学了,各个学校的开学日期有几天偏差,福利院里的孩子陆陆续续在这几天开始返校,所以福利院没有再组织统一的自习和活动。
七里夏树没什么事做, 于是就在宿舍里躺了一天。
后来, 太宰治买零食回来的时候, 七里夏树顺便去蹭他的零食, 跟着去了他的宿舍。
他的宿舍和夏油杰是挨着的。
于是她一个上午都在这里,一边蹭着太宰治的零食, 一边听着夏油杰收拾东西。
夏油杰收拾完东西之后, 开始打扫宿舍。
七里夏树听着动静, 没忍住笑。
如果当着他的面,她一定会笑他一句男妈妈。
但是脑海里闯入他温柔微笑的脸,她却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想起来那天宫村老师说的话,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很会照顾人,大概也是因为生活所迫,不得已的早点懂事吧。
在那天之后,她一直没有去问夏油杰关于他的事,其实她很想知道。
也在某些时刻有很深的想要了解他的想法。
但是直到今天他要走了,她仍然没有问出口。
夏油杰把房间的地拖了一遍,他拿着拖把从宿舍出来,准备去宿舍走廊尽头的水池里清洗一下。
一出门,便看到了倚在他宿舍门口的走廊栏杆上的女孩。
淡金的长发散在她的背后,阳光下像湖面的波光粼粼,她笑意向来灿烂潋滟,透着几分不懂世故的天真和坏心眼,漂亮却不安好心。
看到他出来,漂亮却不安好心的女孩对着他灿烂一笑:“在打扫卫生啊?”
夏油杰暂时放下拖把,脚步停下来对她微笑:“是。等会儿就要搬走了,所以把宿舍打扫一下,方便其他人以后住进来。”
“哦。”七里夏树晃着手心的糖盒,低眼看着糖盒里的糖粒在盒子里碰撞着,“糖要吃完了,学长,不给我买个新的吗?”
夏油杰很少拒绝他。
这次他笑了一下,“时间有点来不及了,车很快就到了。我把钱给你,你等会儿自己去便利店买,可以吗?”
七里夏树没吭声。
她仍然垂着眼,像是在专心玩自己手中的糖盒。
糖粒撞在糖盒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走廊里,有些突兀和烦躁。
好一会儿,她才停止了手上的小动作,抬眼看向夏油杰,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学长,你怎么没告诉我呢,你今天要走。”
夏油杰安静了一瞬,缓声说:“抱歉,下次会提前告诉你。”
七里夏树乐了,“还有下次?”
他笑了一下:“以后的每个长假我都会过来。”
“噢——”七里夏树心脏被扯了一下,抿了抿唇,最终说出口的是一个比较迂回的问法:“因为喜欢这里?”
只要他否认,那么就可以顺势说出真正的原因。
七里夏树下意识晃了晃糖盒,等听到糖粒碰撞的突兀声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显得有一点不自然,于是她又停了下来,扯着满不在乎的嘴角,等他回答。
然而夏油杰却“嗯”了一声。
七里夏树一怔。
抬头。
夏油杰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浅浅淡淡的笑意,他与她对视着:“的确喜欢这里。”
“……”
在她沉默之际,夏油杰已经重新拿起拖把走向了走廊尽头的水池。
她仍然站在原地,听着他在水池里清洗拖把,过了一会儿,他回到了宿舍。
从里面拎了个包出来,随手单肩挂在了肩膀上。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钱包,在经过她面前的时候,塞进了她的手里。
这时候楼下传来车辆驶进来的声音。
宫村老师坐在副驾驶上,从车窗探出身看向二楼:“杰,收拾好了吗?车到了,收拾好了就下来吧。”
“钱包给你了,还剩一点钱都在里面,这次来不及给你买糖了,你等会儿自己买一点吧。”
夏油杰对她说完,见她安静没说话,抬手在她发顶上轻轻一揉,“走了。”
他的动作很突然,也很陌生。
等她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夏油杰已经走到了楼下,他拉开了后座的车门,躬身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之际,他抬头看了看。
这一眼,从低处往上看的角度,被栏杆遮住,只能看到七里夏树的一个头顶。
淡金色的发梢飘扬过了栏杆,在夏日的温度里,像是风筝的线,不知道会飘向何方,但是一定会随着线的指引回到手心里。
“杰。东西都带齐了吧?”
车前座的副驾驶,宫村老师回身问着。
夏油杰收回了视线,温和笑着回答:“带齐了,走吧。”
“怎么样,这个暑假还开心吗?”
“很开心。以后的假期还可以过来吗?”
宫村老师意外一笑:“怎么了,我这儿你还来上瘾了?”
他略一想,又道:“来也行,听你妈妈说,你之前的假期都是在外面帮一些零碎工,虽然赚得了一些钱,但你好歹也才十四岁,放假了还是放松放松。”
“听你妈说你赚了一些钱,但也没见你花过,都存着呢?”
夏油杰浅淡笑着:“之前是存着。”
宫村老师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点点头:“存着就行,小小年纪就懂存钱了。”
他挺满意的,夏油杰从小就听话懂事,比别的孩子都省心。
“夏油杰这么多钱都给你了,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蹭我的零食了?”
太宰治从房间里出来倒垃圾。
他一眼就瞥到了七里夏树手心里的钱包。
七里夏树起初以为就是一点零钱,毕竟她曾经瞥到过夏油杰的钱包,里面并没有多少钱。
但是当她拉开钱包的拉链,看到里面厚厚一叠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听到太宰治的声音,她才有了片刻的思考能力。
她茫然地看着手心里的钱包,头一次生出了一种看不懂夏油杰的想法,她小声自语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对他很特别吧。”
太宰治的声音平淡无起伏地响起。
七里夏树意识到太宰治还没走,并且回答了自己。
她嗤之以鼻:“你一个十岁小孩懂什么。”
太宰治瞥了一眼钱包:“那还能是什么理由?对你一见钟情?这显然不可能。”
七里夏树顿时来了兴趣,“怎么不可能是一见钟情?”
他指着钱包:“这些钱不可能是短时间内攒得出来的,他应该攒了很久,早在来这里之前就在攒这些钱了。也就是说,他很早之前就在计划着,攒一笔钱给你。”
“……”
手心里的钱包忽然变得有些扎手,她觉得有点难以理解:“为什么?”
太宰治语气淡淡地重述了一遍之前说的话:“因为你对他很特别。”
七里夏树没再说话。
她随手把钱包揣进口袋,手指碰到了放在口袋里的糖盒,她拿了出来,将糖盒举起来,对着太阳。
光线穿过透明糖盒,在眼瞳上留下一道明亮的光痕。
柠檬糖的淡黄色也在光线下变得更淡了一些。
她盯着糖盒里的淡黄色糖粒看了许久。
“算了。”
七里夏树按开了糖盒的开关,倒出一粒糖扔进嘴里。
偏酸的糖果在舌尖化开,很容易让人想到他第一次拿着糖给她的时候,问她,以后想抽烟的时候改成吃糖好不好。
她不爱吃甜食,即使是略酸的柠檬糖也不在她的喜好范围内。
但是从那天之后,她的身上都揣着一盒糖,而且除了柠檬糖,再也没有换过其他口味。
七里夏树把糖盒也收进了口袋,随后懒懒散散地靠在了栏杆上。
她撑着下巴看着楼下的树桠繁密。
最后看向了夏油杰来的那天走过的石板路,现在那里已经没有了人的踪迹,盛夏收进尾声,于是喧嚣的蝉鸣都没有了他来时的劲头。
她想到了夏油杰说的下次。
——以后的每个长假我都会过来。
于是她从现在开始,就已经在期待下一个夏日再会。
以及,每一个夏日的到来。
作者有话说:
夏树开始期待夏天,然鹅杰哥要开始去高专了
一周目苦夏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