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过去了,要不是古韦内尔,阿森奈伊斯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她处处谨慎小心,时刻把保密放在第一位,没去结交什么新朋友,也没有联络什么旧相识;不过她本来也没几个旧相识,所以根本不必刻意避开。至于西尔维,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忙着照看她的旅店;况且她对房客向来毕恭毕敬,就算阿森奈伊斯偶尔想放下身段跟她闲聊几句,她也绝不答应。那些短租的客人都是来去匆匆,她始终没机会认识。所以能陪伴她的就只有古韦内尔了。
这情形正合他意,只要能从工作中抽身,他就会陪在她身边替她解闷。她喜欢出门,他们就在夏日的暮色中散步,在老法国区迷宫般的街道中穿行。他们又去了一次湖对岸,一连几小时在湖面泛舟,一直玩到很晚,回来时行经的街道都已阒寂无人。星期天早上,他这个爱睡懒觉的人居然起了个大早,只为带她去逛法国集市,料定她一定会喜欢那里的琳琅满目与车水马龙。下午,他也没按惯例去见那些知识分子朋友,而是一整天都在听候阿森奈伊斯差遣,随时准备为她效劳。
不过他在她面前始终分寸得当,明察秋毫,就像跟她认识了很久似的,已经摸透了她的脾气。他成了她最亲密的朋友和知己,减少了她对家人和朋友的依赖。有时,她会好奇他有没有为哪个女人动过心,却无法想象他会像卡佐爱她那样去爱任何人,那么深情,又那么无礼。有一次,她竟天真地直接问他是否爱过什么人,他当即否认了。她把这看作他的一大优点,所以更敬重他了。
一天晚上,他撞见她悄悄在哭,哭得很轻。她倚在门廊扶手上,盯着楼下院子里湿漉漉的石板地,看蟾蜍在月光下跳跃。栀子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甜香。普塞特在那儿絮絮叨叨地跟谁争执不下,似乎占了上风——也难怪,她的对手不过是从隔壁跑来与她做伴的一只黑猫。
他问她怎么了,她坦承自己身心俱疲,但或许只是想家而已。蒙特科林的一封信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她想念母亲,想念蒙特科林,想念大片大片的棉花田和新犁土地清新的香气,她想念神秘幽暗的树林,也想念神溪畔那座摇摇欲坠的老屋。
古韦内尔听着,心头涌起怜香惜玉的柔情。他握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胸前,想知道自己要是搂住她,一切会怎样发展。
她接下来的举动令他猝不及防,不过他没有退缩。她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肩头肆无忌惮地哭泣,滚烫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脸颊和颈窝,她的整个身体都在他怀中颤抖。他多想抱紧她,亲吻她诱人的双唇,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他心里比她清楚一千倍,自己只是蒙特科林的替代品。这想法固然残酷,但他也能坦然接受。他有的是耐心,他可以等,唯愿自己终有一天能以恋人的身份把她拥入怀中。他并不在意她已经结婚,认为这根本没什么关系。如果她有一天想跟他在一起了——他希望、也相信自己终会等到这一天——他就可以去拥有她。但只要她一天不想要他,他就一天没有跟她在一起的资格——并不比她丈夫更有资格。她鼻息灼热,泪水沾满他的脸颊,剧烈起伏的胸膛紧贴着他,柔软的双臂环抱着他。他感受着这一切,用整个身心去体会她的痛苦,在这样的时刻,他实在很难克制自己的真情流露。
他试着想象蒙特科林会怎么说、怎么做,自己也照着去做。他抚摸她的头发,轻轻抱着她,直到她擦干眼泪,停止啜泣。她先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然后离开他的怀抱,她总得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一下心意呀!就连这个吻他也默默顶住了,简直像个苦行僧。好在他很快就离开她,投入到了快节奏、高强度、严要求的工作中,一直忙到天亮。
阿森奈伊斯心里好受多了,睡得很好。朋友亲切的双手和温柔的怀抱让她如沐春风。有了古韦内尔的安慰,她再也不会感到寂寞和忧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