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统、田文镜互参
雍正四年(1726)完成了两场大规模的反对朋党斗争,彻底打垮了允撰集团、年羹尧集团。在这种斗争宣告完结之后,又出现了直隶总督李级弹劾河南巡抚田文镜的案子,引出了第三次打击朋党事件,即反对科甲官员朋党的斗争。
早在康熙废太子时,满朝官员倾心于允裸,其中的汉人官僚绝大多数是科举出身,允裸的宽仁,也深得士人之心,这就必然造成雍正对科甲人的隐恨,因而在他的政策中表现出来。
雍正三年(1725)六月,长芦巡盐御史莽鹄立折请禁止官员投拜门生,他说:
臣见钻营附势之徒,广通声气,投拜门生,未中者遇科场则求关节,已仕者遇计典则图荐举,且有素不相睦,一拜师生,遂成胶漆,求分说情,每至以直为曲,偏徇庇护,罔顾法纪。
科举制度下的师生特殊关系,从这个制度在隋唐形成以来就出现了,至雍正统治时期相沿了千年之多,积习之深之重,自不待莽鹄立说明而尽人皆知。只是本无师生关系的官员,却要下级结拜朝中权贵为师,这种清廷官场的严重陋习,正如莽鹄立所说原有嫌隙之人一拜师生而契合,即为指斥时弊了。他同时指出官员挪移亏空的一个原因是为应付打秋风,这就同雍正的整理财政联系起来了。雍正看到很高兴,朱批“师生党比之风,朕所深恶,此奏甚属得理,与朕意合”。于是,命九卿会议,采纳莽鹄立的建议,禁止内外官员投拜门生。
在此之前,田文镜就在河南约束师生,不得朋比。他于雍正二年(1724)十二月发出“严禁夤缘钻刺以正官方以肃法纪”的告示,说他对于“师生一道,平日痛恶于心”,自诩为官四十年, “从未曳裾于显要之门”。雍正和田文镜式官员的这些举措,产生“天下方轻读书人,不齿举人进士”的对士人不利的情况。
田文镜是监生出身,年轻时出仕为县丞,官场拼搏四十年始升为地方大员。其不入朋党,没有也不可能有师生同年的援引,唯知感激雍正的拔识,竭力以图报效。他视师生朋比为弊端,因此他对科甲出身的属员并不特别礼遇,而严格以他们所任官职的职责要求他们。雍正三年(1725)十一月,题参信阳州知县黄振国“狂悖贪劣,实出异常”,次年正月密参汝宁府知府张玢“浮而不实,渐加放纵”,息县知县邵言纶“任柜书银匠朦官作弊,重等收粮”,固始县知县汪誠“向盐商借贷,至用十四两小秤发卖食盐”,陈州知州蔡维翰“怠惰愉安,并不清查保甲,盗案垒垒,亦不比缉”。
黄振国、张玢、邵言纶和汪誠都是康熙四十八年(1709)的进士,有些人联系田文镜不许师生夤缘等主张,又以他是非科甲出身,认为他无端排斥士人, “不容读书之人在豫省做官”。事也凑巧,时值康熙四十八年的进士、广西巡抚李级奉调为直隶总督,于雍正四年(1726)三月间路过河南,面责田文镜“有心蹂践读书人”。李级到京入觐,面陈田文镜负国殃民,雍正认真听取,至午夜方罢。李级随又上疏参劾田文镜“信用佥邪,贤否倒置”;信任“本属市井无赖”的署理知州张球?鸦张球向邵言纶勒借未满所欲,勒索汪誠馈送不遂,转向田文镜诬告,致使田文镜误参他们,因恳乞雍正干预,以使“公道彰而人心劝”。又说田文镜把黄振国害死在狱中,以杀人灭口。雍正对田文镜的为人深信不疑,但据李级所参,怕他上了属员的当,于是将李级的奏折发给他,要他审查张球。田文镜于四月二十七日仍以张球为贤能之员回奏。他明知这个弹章为李级所发,佯作不知,说观疏内斥张球为“市井无赖”,可知此人必为进士。六月,他更以黄、张、邵、汪都是同年为理由,进一步说他们同年弟兄“不无徇私袒护”,对他们的被参“群起妄议”,这样下去, “科甲之员如有贪污苟且,督抚诸臣断不敢为题参矣。”又说皇上屡次颁旨解散朋党,似此是违背圣意,性质严重。
田文镜不愧为官场老手,找出反对朋党的大题目,而且以科甲人为对象,把矛头隐隐指向李级,欲致对手于非命。雍正果然重视他的话,引起对新的朋党问题的注意,说田文镜奏得很对, “浮言啧啧,朕亦闻之,此风何可滋长”。但他还不相信田文镜一面之词,决心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于六月派遣刑部侍郎海寿、工部侍郎史贻直为钦差大臣,到河南审理黄振国等案。海寿等查明张球贪婪不法,证明田文镜袒护张球,但对全案作出有利于田文镜的审断。钦差承审中,河南管河道佟镇向钦差揭发田文镜信用的道员陈世棰。佟镇是隆科多的亲属,而隆科多又说过汪誠是好官,被参受冤抑。雍正早知道年羹尧、隆科多对田文镜不满,又见佟镇以揭发陈世棰为名反对田文镜,于是联系到隆科多,怀疑弹劾田文镜是朋党活动。钦差到河南,证实黄振国并没有被田文镜害死,而黄振国原是兵部尚书蔡琏在四川巡抚任内的属员,大计被参革,由于蔡斑的推荐才得任知州、李级听传闻为他叫屈,使雍正想到李级与蔡斑的密切关系,怀疑他们搞朋党,害怕再出现年羹尧、隆科多专擅的局面。因此,在田文镜承认受张球欺骗的错误后,决心支持他,特地赐予风羊、荔枝,使河南“通省臣民惊为异数”,因而田文镜重新振作起来,继续贯彻雍正的方针、政策。
与此同时,李级还在攻诘田文镜,就袒护同年的说法为自己辩护,他认为这种言论“立说甚巧,而实未合”,因他也题参过同年张玢、陈世棰及广西官员孙来贺。雍正讨厌他的置辩,谓为“喋喋之辞,而见轻于朕”,加以申饬,并将他调离直隶总督要缺,改任工部侍郎,又以蔡琏在直隶总督任内徇庇昌平营参将杨云栋为名,把他降为奉天府尹。是雍正四年(1726)十二月以前发生的事情。
尔后,翰林院检讨陈学海跟随海寿、史贻直赴河南审查,不同意钦差的意见,回京后向浙江道监察御史谢济世说明了自己的看法,想上奏,又胆怯,谢济世于是以“济世”为己任,在雍正四年十二月上疏劾奏田文镜, “营私负国、贪虐不法十罪”。雍正把他的奏章掷还,即不让他参劾,他却坚持,雍正大怒,说他所奏内容,与李级的完全相同,显然是受人指使, “公然结为大党,扰乱国政,颠倒是非”,为了严惩这种结党排陷倾害的恶习,将谢济世革职,发往阿尔泰军前效力赎罪。
雍正认为谢济世是受了李统的指使,就把李级、田文镜互控案推向深入。他要查清李级与谢济世关系,命令广西提督、署巡抚事韩良辅调查谢济世在其家乡的行止,了解李级巡抚任内同谢济世的关系。韩良辅没有查出什么结果,雍正仍不作罢,就以李级在广西、直隶任内事把他革职。雍正七年(1729),谢济世在阿尔泰军营承认参劾田文镜是受李级、蔡琏的支使,雍正因此将李级投入大狱。据文学家袁枚记载,两次决囚,雍正命李级陪绑,刀置其颈,问现在知道田文镜的公忠了吗?李级回称我愚笨,虽死也不知道田文镜的好处。这个情节很难说是准确的,李级因参田文镜而获罪入狱,则是事实。蔡琏降调之后,在川抚任上受知府程如丝之贿案发,又审出他袒护黄振国在川监毙二命、枷毙二命及杖毙一命的情罪,连及谢济世事,雍正命将其拟以斩监候,黄振国斩立决,张球绞监候。后来在乾隆即位后,李级恢复官籍,蔡琏获释。李统、蔡斑一方受到了沉重打击。雍正对田文镜则迭加升赏,雍正五年(1727),特授他为河南总督,加兵部尚书衔。田文镜原籍正蓝旗,抬入上三旗。雍正六年(1728)升任河南山东总督,雍正七年(1729)加太子太保,雍正八年(1730)兼北河总督。
李级与田文镜都是雍正的宠臣。雍正在李级雍正二年十二月初四日的奏折上批道“汝与田文镜二人,实难辜负朕恩也”。李级在康熙末年待罪于永定河工地,雍正即位后,立即给他侍郎衔管理户部三库,逾月补户部左侍郎,再逾月又兼兵部右侍郎,以后任督抚,当他就任直隶总督陛见时,赐宴内庭,赏四团龙褂、五爪龙袍,赐对联曰“畿辅旬宣膺重寄,扶风节钺选名臣”。雍正谈他同李级的关系,总说“尔乃不由旁人荐举,为朕所特用之人” “尔实非他人可比” “汝之出处与众不同”,并特别称赞他“诚然不党者李统也”。两个亲信相争,雍正开始打算加以调和,对挑起争端的李级说,过错在你,不在田文镜,你不应当辩解了。但事态的发展,尤其是谢济世的参与,使雍正肯定李级和蔡琏在搞科甲人朋党,从而导致了他们悲惨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