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讲过,张居正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就有施行改革扫除弊政的雄心。为了实现这一理想,他一直在等待机会。
隆庆二年(1568)的七月,首辅徐阶致仕,李春芳继任。李春芳是张居正的同科进士。所不同的是,李春芳是该科的状元。这位首辅是个好好先生,且缺乏政治家的纵横捭阖的才能。在他上任不几天,张居正就给穆宗皇帝上了一道《陈六事疏》,在这篇疏文中,张居正全面提出了自己改革政治的主张。疏文的开头,就有高屋建瓴之势:
臣闻帝王之治天下,有大本,有急务。正心修身,建极以为臣民之表率者,图治之大本也。审时度势,更化宜民者,救时之急务也。大本虽立,而不能更化以善治,譬之琴瑟不调,不解而更张之,不可鼓也。
恭惟我皇上践祚以来,正身修德,讲学勤政,惓惓以敬天法祖为心,以节财爱民为务,图治之大本,既以立矣。但近来风俗人情,积习生弊,有颓靡不振之渐,有积重难返之忧,若不稍加改易,恐无以新天下之耳目,一天下之心态。臣不揣愚陋,日夜思惟,谨就今之所宜者,条为六事,开款上请,用备圣明采择。
臣又自惟,幸得以经术遭逢圣主,备位辅弼,朝夕与同事诸臣,寅恭谐协,凡有所见,自可随事纳忠,似不必更有建白,但臣之愚昧,窃见皇上有必为之志,而渊衷静默,臣下莫能仰窥;天下有愿治之心,而旧习因仍,趋向未知所适。故敢不避形迹,披沥上陈,期于宣昭主德,而齐一众志,非为他也。伏乞圣慈垂鉴,俯赐施行。天下幸甚,臣愚幸甚!
接着,张居正从省议论、振纪纲、重诏令、核名实、固邦本、饬武备六个方面系统地提出自己的改革主张。此时,距张居正给世宗皇帝呈《论时政疏》已过了十九年。在这十九年,国运没有任何一点起色。而吏治腐败、法令不行、国库枯竭、武备废弛、豪强权贵大肆兼并土地、农民破产等问题已经越来越严重,国家再不改革,必将危在旦夕。
此时的张居正,比之十九年前,由于历练甚多,政治上更为成熟,看问题更加透彻。如果在十九年前实施改革,张居正充其量只能当一个“革命军中马前卒”,现在,张居正有能力也有勇气为朝廷扛起改革的大旗了。
而且,张居正呈上《陈六事疏》的时间,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斯时高拱下野,徐阶致仕,两个最有主见的辅臣都不在中枢之地,而担任首辅的李春芳并无掌控大局的能力。如果穆宗看了奏章同意进行改革,那么,实施改革的操作必然就会落到他张居正的手上。遗憾的是,穆宗压根儿就没有振衰起隳的雄心。他看过疏文后,只批了七个字:“知道了,具见忠忱。”然后就泥牛入海消息全无。
明代自宣宗皇帝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雄奇豪迈的皇帝。要么是少年登基,不谙世故;要么是久居深宫,难辨是非。操持国事的,是由内阁、五府六部等部院大臣组成的文官集团。这个集团的执政能力,决定了帝国的命运。
张居正的一腔热血,再一次化为尘土。随后几年,随着高拱的二度出山,内阁斗得驴嘶马喘。张居正只得继续隐忍与收敛。
等到当上首辅之后,张居正意识到改革的时机已经成熟。这是因为小皇帝才十岁,他的生母李贵妃希望张居正挑起治理国家的重担,而让小皇帝有足够的时间学习政体与知识,而文官集团中的强人又相继离去。这一切,都给张居正的“独断专行”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此情之下,处理好与李太后(李贵妃在小皇帝登基后晋升为慈圣皇太后)以及冯保这两个人的关系,便显得极为重要。因为,这两个人一个是小皇帝的生母,一个是掌印太监、小皇帝的“大伴”,推行改革若不能取得这两个人的支持,则绝无可能得到小皇帝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