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是湖北江陵人。他的七世远祖张凤保,是朱元璋率领的农民起义军中的一名普通士兵。后来,随着大将军徐达的部队进驻湖北。论军功,安排在湖北秭归当了一个可以世袭的百户长。在当时授职的军人中,这应该是最低的赏赐。张居正近祖的这一支,显然不是长子。所以屡屡迁徙出外谋生,到了他的祖父张诚这一代,才定居江陵。张诚在辽王府中谋得一个守门的职位,这相当于今天的保安。因此,尽管张居正的远祖曾是创建大明王朝的一个小小的功臣,但他仍属于平民出身。
传说张居正出生时也出现过灵异。他的祖父梦见一只大白龟从厨房的大水缸中浮出来,暗夜的家中光明如昼。第二天张居正诞生,祖父于是给他取名“白龟”。他的父亲张文明是一个秀才,嫌白龟过于俗白,于是,将龟字改为圭,音相似,但寓意更美好。十三岁,张居正考中秀才,荆州知府觉得白圭名字仍然不雅,于是将白圭改为居正。从此,这个名字便成为中国历史中不可替代的符号。
张居正两岁就能识字,在故乡有神童之称。他十九岁参加全省乡试考中举人,二十三岁参加全国会试考中进士,并被选为庶吉士,在翰林院中读“博士后”。两年后毕业,被授予翰林院编修。在这两年内,世宗宠信严嵩,先后杀三边总督曾铣、首辅夏言,接着东南倭寇猖獗,抗倭功臣朱纨被罢官。至此,终世宗一朝国无宁日。刚刚当“公务员”的张居正,觉得自己获得了国事的建议权,于是,立即给世宗皇帝写了一份洋洋数千言的《论时政疏》,开头就讲大道理:
臣闻明主不恶危切之言以立名,志士不避犯颜之诛以直谏,是以事无遗策,功流万世。故嫠妇不恤其纬,而抱宗国之忧。臣虽卑陋,亦厕下庭之列。窃感当时之事,目击心怀。夙夜念之熟矣,敢披肝胆为陛下陈之。伏惟圣明少留意焉。
臣闻天下之势,譬于一身。人之所恃以生者,血气而已。血气流通而不息,则薰蒸浇灌乎百肢,耳目聪明,手足便利而无害。一或壅阏,则血气不能升降,而臃肿瘘痹之患生矣。臣窃惟今之事势,血气壅阏之病一,而臃肿瘘痹之病五,失今不治,后虽疗之,恐不易为力矣。臣敢昧死以闻。
写完这一段务虚的引言大道理后,张居正开始从约束宗室、爱惜人才、慎选守令、巩固边防、节省开支等五个方面提出改革的意见。在疏文的最后,张居正写道:
五者之敝,非一日矣。然臣以为此特臃肿痿痹之病耳,非大患也。如使一身之中,血气升降而流通,则此数者,可以一治而愈……
臣闻扁鹊见桓公曰:“君有疾,不治将深。”桓公不悦也。再见又言之,三见望而走矣。人病未深,固宜早治,不然,臣恐扁鹊望之而走也。狂瞽愚臣,辄触忌讳,惶竦无已。虽然,狂夫之言,而圣人择焉。伏望圣明少留意于此,天下幸甚。
写这封《论时政疏》时,张居正才二十五岁。在今天,这个年龄的人被世人称为“80后”,还在争论他们是否甘于当“啃老族”,有没有社会责任感,会不会走正路。须知四百六十年前张居正这个“80后”,却已经以新锐政治家的面目出现在中国的政治舞台上。他不但承担社会责任,还以极大的勇气指斥时弊,为国家的发展提供建设性的意见。从这一点上看得出来,张居正是一个天生的政治家。
细细研读这封信,感觉得到张居正的政治敏感度很高。如此年轻,就有宏阔的政治视野和严谨的治国理念,这实属难得。但是,这封奏疏并没有引起世宗的注意,我们看不到皇帝对此有任何意见或批复。不过,这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倒是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那就是时任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徐阶。这位精明的小个子政治家,立刻将张居正收至麾下并加以培养和保护。
张居正在翰林院编修的位子上度过了平淡的五年。眼看严嵩当权积弊日深,张居正深感失望。其时,虽然他的政治导师徐阶已经入阁成为严嵩的副手,但他也无从展布,除了暗中积蓄力量也别无他法。于是,三十岁的张居正决定离开官场,他向吏部请假回老家养病获得批准。回到江陵老家,一住就是三年。人虽然回到江湖,但心还留在庙堂。他不是真正的归隐,而是怀才不遇的表白方式。回家第三年的春节,他写了一首《元日望阙》的诗:
北阙朝元忆往年,趋承长在日华边。
青阳御跸乘春转,黄道诸星傍斗旋。
镐宴并霑歌湛露,虞庭率舞听钧天。
江湖此日空愁病,独望宸居思渺然。
由此可见,张居正的志向并非要当闲云野鹤,而是要匡时救国。终于,在闲居了三年之后,他重新回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