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六年六月初十,在穆宗驾崩后半个月,他的儿子十岁的朱翊钧登皇帝位,是为神宗。他登基第三天,在高拱的安排下,言官韩楫、程文、雒遵等人弹劾冯保的奏折都送到神宗手上。同时,他也以自己名义给神宗上了一道《陈五事疏》,中心意思是强调限制司礼监的权力,把国事处置权交给内阁。高拱的设计是:神宗收到这几份奏疏后,就会按常例发还内阁拟票,他就用拟票的权力,对冯保实行驱逐。
由此可见,高拱还是“书生政治家”,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是个教条主义者。他的设想若放在平常的人事处置上,倒也行得通。但在重大的人事上,特别是当君权与相权发生冲突的时候,所谓的票拟之权等于零。
高拱在实施了对冯保的“斩首行动”之后,还派人专门向张居正通气,希望他再不要“与阉竖协谋”,而保持清名。张居正表面应承,但即时将这消息向冯保作了通报。
其实,张居正的这种通报唯一的作用是向冯保证明盟友关系。这乃是因为,所有衙门及官员的奏疏都是通过通政司送达内廷,而代表皇帝接受奏疏的则是司礼监。所以说,不用张居正通报,冯保也会在神宗之前见到弹劾他的奏疏。老辣的冯保将这些奏疏拿给神宗及他的嫡母陈皇后、生母李贵妃看,并抱屈地说:“高拱弹劾我,是欺皇上年幼,想独揽大权。”这句话戳到了李贵妃的痛处。此时,她最敏感的问题就是怕人说她儿子年幼无知。据说听了冯保的话后,她抱着十岁的小皇帝痛哭失声。
又三天过去,即神宗登基后的六天,一大清早,百官都汇聚到会极门下等待皇上的接见。高拱早早儿来到这里,显得异常兴奋。他认为冯保的命运会在今天早朝中决定。但是,早朝的时间过去,小皇上却没有露面。又等了一会儿,只见宣旨太监王蓁慢悠悠走来,大声说道:“皇上取消早朝,但有旨意在此。”说罢,抖开黄绫卷轴,一字一顿念了起来:
皇后懿旨、皇贵妃令旨、皇上圣旨:
说与内阁、五府、六部等衙门官员。大行皇帝殡天先一日,召内阁三臣在御榻前,同我母子三人亲受遗嘱。说“东宫年幼,要你们辅佐”。今有大学士高拱专权擅政,把朝廷威福都强夺自专,通不许皇帝主专。不知他要何为?我母子三人惊惧不宁。高拱着回籍闲住,不许停留。你每位大臣受国家厚恩,当思竭忠报主,如何只阿附权臣,蔑视幼主,姑且不究。今后都要洗心涤虑,用心办事。如再有这等的,处以典刑,钦此!
听这圣旨的口气与用词,同今天的白话文没有多大区别。由此可以断定,它的起草者是冯保无疑。若论职业风险,明代的官场应属于“高危人群”,至高无上的君权,任何时候都不容挑战。
关于宣旨这一段,在拙著《张居正》这部历史小说中,我是这样描述的:
王蓁读完圣旨,便走下丹墀把那卷黄绫卷轴递到张居正手中。只这一个动作,在场的所有官员都明白,高拱顷刻之间已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巅峰上遽然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