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杨廷和进入内阁时,首辅是李东阳。对于杨廷和的到来,李东阳深表欢迎。因为自刘健、谢迁等阁臣致仕后,他在内阁苦撑危局,备尝艰难。另一位新补的阁臣焦芳与刘瑾沆瀣一气,扰乱朝纲,无所不用其极。杨廷和入阁可以与他联手,对焦芳进行牵制。

关于杨廷和初入阁的情况,《明史·杨廷和传》如此表述:“瑾横益甚,而焦芳、张彩为中外媾,廷和与东阳委曲其间,小有济救而已。”说他们小有济救,乃是因为朝廷中邪恶势力过于强大,他们取得武宗皇帝的信任,故有恃无恐。李、杨二人,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

离京三年,武宗身边的小人越聚越多。正德十四年二月初八,一直在西北边关巡游嬉闹的武宗回到北京。五天后,应杨廷和的请求,武宗按礼仪在南郊举行大规模的祭祀天地的典礼。礼毕,杨廷和将《居守敕》呈还给皇上。朝廷规矩,皇上出巡,内阁首辅留守处理政务,必须得到皇上颁赐的《居守敕》,方为名正言顺。皇上返京,《居守敕》必须交还。

当杨廷和将《居守敕》交还时,武宗并不接受。他说:“朕还会经常巡行,你不要把《居守敕》归还。”杨廷和一听这话不对劲,立即面奏:“请求皇上立即下达诏书,向天下的官吏百姓明确表述,从今以后,再不离京出游。”武宗报以暧昧的一笑,竟带着一百余骑弁卒,到南海子打猎去了。

七天以后,武宗将告谕送到礼部:“威武大将军、太师、镇国公朱寿,今往两畿、山东祀神祈福。”

杨廷和得知消息,极力劝阻,武宗不听。于是,朝廷各大衙门官员纷纷进谏请求皇上不要南巡,终于酿成了一场很大的政治风波。

首先上疏劝止的是兵部郎中黄巩,署名的共有六人。接着是翰林院修撰舒芬、吏部员外郎夏良胜、礼部主事万潮、太医院医士徐鏊,共一百零七人上书谏止。

这些官员的劝谏,应该都是在杨廷和的默许下进行的。明代官场的潜规则,大凡首辅想要采取什么行动,诸如劝谏、诛除皇上身边佞臣,一般让级别较低的官员先行上书,以此试探皇上的态度。若皇上因此动怒,此事就告停止;若皇上犹豫,第二批级别更高的官员就跟着上书。

武宗像过去一样,对官员的劝谏一概不理,但看到谏章越来越多,不满的调门越来越高时,武宗这才沉不住气了,他又拿起黄巩的奏章,读到其中这一段:

昔舜之戒禹曰“罔游于佚,罔**于乐”。周公告成王曰“毋**于观、于逸、于游、于猎”,陛下始游戏不出大廷,论者犹谓不可。既而幸宣府,幸大同,幸太原,幸陕西、榆林、延绥诸处,所至费财动众,州县骚然,至使民间一夫一妇不能相保。陛下为民父母,何忍使民至此!亏损圣德,贻讥万世,陛下自以为何如主也?近者复有南巡之旨,南方之民,争先挈妻子以避去者,流离奔踣,敢怒而不敢言。几何不驱之于死亡,流而为盗贼也!一旦变生,陛下悔之晚矣。彼居位之大臣,用事之中官,昵之近侍,皆欲陛下远出以擅权自恣,乘机为利也;否则亦袖手旁观,如秦人视越人休戚之不相涉也。夫岂有一毫爱陛下之心哉!

这封奏章长达千言,可谓直捣黄龙、风雷满纸。特别是读到上面这一节,武宗以及他身边的那几位佞臣都勃然大怒。武宗下旨将上书言辞最激烈的黄巩、万潮、徐鏊、陆震、夏良胜、陈九川等六名官员抓起来,投入锦衣卫大狱,将舒芬等一百零七人押到午门外罚跪五天。第二天,又逮捕大理寺正周叙等十人,第三天逮捕二十人,第四天又逮捕三人。

常言道,政治清明的表现是武官不怕死,文官不爱钱。武宗时代,却成了武官没有钱,文官不怕死。考诸明朝历史,文官中虽不乏小人,但主体上仍是君子占上风,越是朝廷中小人当道,君子愈显气节。按一般的常识:“君子道长,小人道消。”武宗当政时,这种情形一直呈绵延之势。

被逮下狱和下跪的官员,并不因为受到严惩而畏惧,君臣的对立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武宗下令将不肯认错的官员处以杖刑,先后死于杖刑的多达十七人。刑部劝谏的奏疏,由郎中刘校执笔,杖刑之前,他大声喊道:“我死而无畏,只恨我死前不能见到老母。”他的儿子刘元娄,年仅十一岁,站在一边痛哭。刘校对儿子说:“你要懂得事君死于义的道理。你回去好好伺候祖母和母亲,不要愧对你的父亲。”说完后就被杖打至死。

武宗听到这个故事,竟然也受到了感动,终于取消了南巡的打算,但对劝谏的官员,仍然都给予了削职、降级或贬谪的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