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帝王师,杨士奇的学问比之先前的刘伯温、宋濂、方孝孺、姚广孝等人,恐怕是最平实的一个。他不是理论家,也算不上文学家,他也从不拿学问唬人。论治国之术,他几乎没有创见,但他却能够老实做官,以不变应万变。他先后服务于四位皇帝。不管这四代皇帝能力如何,性格如何,他都能平安相处,并始终获得信任,这就是杨士奇的过人之处。
他留下的《东里文集》,应酬之作占其大半。裁芜汰俗,我们仍能从中读到他的一些观点。在《文丞相祠堂重修记》中,有这样一段:
孟子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知言者尽心知性,而有以究极天下之理。浩然之气即天地之正气。具于吾身,至大而不可屈挠者,知之至,养之充,而后足以任天下之大事。天下之事莫大于君父……
对孟子的养气说,杨士奇用自己的观点诠释,认为养好气后才能最有效地为君王服务。当皇帝的人,看了这样的文章,哪有不高兴的道理。在《滁州重建醉翁亭记》一文中,他又说:
三代而下,以仁厚为治者,莫逾于宋。宋三百年,其民安于仁厚之治者,莫逾昭陵之世。当时君臣一德,若韩、范、富、欧,号称人杰。皆以国家生民为心,以太平为己任。盖至于今,天下士大夫想其时,论其功,景仰歆慕之无已也。
滁州醉翁亭,为欧阳修所修,亭名出于“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山水之间也”这句名言。而杨士奇极为称赞的范仲淹、富弼、欧阳修等人,集于一朝而创造太平盛世。作此表述,足见士奇心境,一是钦慕君子当国,二是提倡“集体领导”,他不希望有某个特别出众的人独操权柄。士奇如此说,也如此做。我想,这就是他能够善始善终的原因。
晚年,士奇思乡日切,但他身为首辅无法回到故乡颐养天年,当然也就不可能和故乡的亲朋把盏话旧。于是,在七十岁时,他请宫廷画师替他绘了一张小像寄回老家供人探视,并为此写下《自题小像寄乡邑亲故》这首五律:
两京三十载,梦寐在乡闾。
叨禄承明主,匡时愧腐儒。
淹留鞶带缓,愁思鬓毛疏。
惟有秋霜意,今吾是故吾。
自称腐儒,士奇总是谦抑。这位塾师出身的人,从教乡村蒙童到教皇帝,两种截然不同的人他都教得很好,可见他是真正的智者。
2009年5月10日下午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