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土地的颜色

从上石镇出来到林场的山脚之间的那段小公路，两旁都是水稻田，平展展的。这大概是上石最好的水田了。

这一大片水田，有两个季节是最迷人的。

一个是春季。三月初，一块块闲置了一冬的水田被农人灌满了水，土被泡软了。月中，农人赶着牛，把地翻了，又耙平了。没几天，泥沉淀下来，田里的水清清的，远远看去，像一片片闪着光的大镜子。接着，农人把农家肥一担一担的挑出来，一铲一铲的抛到田里，搅匀。过几天，就开始插秧了。秧苗一点一点地将这些闪着光的镜子遮了去，最后一块也不剩。

插秧这几天，镇上的猪肉一下就卖完。

十天半月后，田里已是绿油油一片。歇了一冬的青蛙，在夜里又开始哇哇地叫。

秋天，田里又换成了另一种颜色。

稻穗和叶子在秋风的吹拂中慢慢由青转黄，最后变成金黄。整块田野，就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这时候，不时见到一两个农人走到田里，这看看，那看看，还随手摘下一枝稻穗，掰下几颗谷子，放到嘴里咬。忽然有一天，有一家人到田里，开始收割了。紧接着，又有很多家跟着收割了。打谷机被拉到田边，轰隆隆地响起来。田野里突然变得忙碌起来。走过路边，到处都闻到很香的稻禾的味道。

收割这几天，镇上的猪肉也是很快就卖完。

我最喜欢秋天时候的田野。每年这个时候我来，看见道路两边，谷穗低垂，金黄一片，心底就产生一种富足的感觉。不知道阿姑的稻田是哪一块，但知道她马上就要忙坏了。

但这两年，这样的景色消失了。

不知从哪里来了十几个四川的农民，把这片稻田全承包了，租金是每亩五百元一年。他们来了之后，马上在路边搭起了茅棚。茅棚很低矮，仅高出人头一点点。人住了下来后，又马上锄地耙田，播种，盖上薄膜。不久，庄稼从薄膜冒出芽尖，远远看去，不知是什么菜种。菜农每天都给菜施肥、淋水。两个月后，菜结果了，是辣椒。过了一个来月，采摘了。菜农每个人提着背篓，到地里弯腰弓背的摘，没几天，就把辣椒全都摘完了，堆在屋边。过几天，就有老板来把辣椒全给拉走了。有时候，老伯路过，他们就把剩下的辣椒抓一大把送给老伯。他们叽里呱啦跟老伯说四川话，但老伯听不懂。

仅仅歇了几天，他们又开始翻地耙田，准备种新菜了。种什么品种，谁都不知道。

那帮四川农民来了以后，那片田再也没闲过。一会儿种这个菜，一会儿种那个菜，几个月就换一种颜色。菜被采摘以后，田就变得光秃秃，疙疙瘩瘩的，远不如稻田好看。但总感到上石镇的农民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忙了。他们路过这片地，只是轻轻瞄一眼，没有一丝关注的目光。

四川菜农也不关注菜田以外的事情。他们干完了活，就在自己门前专门放工具的空棚子里坐着歇息，或聊天。

他们也养了一只狗，但整天拴在棚子里。它常常对着过路人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