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邻居
读宋·周去非的《岭南代答》，知道古时广西境内曾有大量的但至今已经灭绝或稀少的动物。计有大象、虎、孔雀、白鹿、人熊等。其中中越边境有一种鸟，十分罕见。在“禽兽门”有详细记载：“长鸣鸡自南诏诸蛮来，一鸡直银一两，形矮而大，羽毛甚泽，音声圆长，一鸣半刻。”
想必那只鸡，一定很漂亮，很肥美。但那是当时的情景了。现在别说大象、虎，就算是长鸣鸡，一根毛也见不着。
但一些普通的动物在我们这座山上，还是有的。说起来，也算是我们的邻居了。
有一次，我和老伯坐在我门前聊天。一条手指粗的蜈蚣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悄悄地往老伯的脚下爬去。蜈蚣百足齐动，如划动的船桨，样子十分可怕。老伯见了，却不惊慌，突然出手一拍，把蜈蚣的身子压住，然后捏住蜈蚣的头，自如地拿了起来，像把玩什么物件似的。老伯说，蜈蚣伤人，先是用牙咬开伤口，然后尾巴甩上来，往伤口施毒。若先把蜈蚣的身子压住，使之首尾无法兼顾，蜈蚣就无法伤人了。但蜈蚣有药用价值，与花生油浸泡，可治刀伤或无名肿毒。
山上还有一种药用价值很高的动物，叫蛤蚧。蛤蚧的样子如同壁虎，但比壁虎大，一般有两指大小，呈深灰色。蛤蚧喜阴，怕人，白天蛰伏，晚上出动，喜食蟑螂、飞蛾之类的害虫。夜里鸣叫，“喔—欸，喔—欸，……”，如婴儿之声。用酒泡之，饮用后可壮阳、祛湿。
与人最亲近的是蜜蜂。
老伯种果树，花开得多，这就招来了蜜蜂。每到开花季节，采蜜的蜜蜂“嗡嗡”之声不绝于耳。这当中有家蜂，也有野蜂。有时家蜂也会弃家而出，在野外里筑巢。老伯见了，就做了一个蜂箱，让它们进来筑巢。
老伯平时听收音机，懂得养蜂、养鱼，养蜂经验自然不缺。
老伯做了几个网格，放进蜂箱里。蜜蜂见到有窝，就自动进来，在网格上筑巢，酿蜜、产子。但有时候，野蜂不会主动进来，这就需要亲自去抓。“擒贼先擒王”，先把蜂王抓住，慢慢用细线绑在它的细腰上，然后圈在蜂箱里的网格上，其他蜜蜂就跟着住下来了。蜜蜂一般不会蜇人，除非动作过大把它们惹怒了。初春，花开了，蜜蜂就频繁地出箱采蜜。七八月份，当蜂蜜把蜂巢灌满蜜时，就可以采蜜了。打开蜂箱，提出网格，网格沉甸甸的，少说也有七八斤的蜜糖。这两年，我就遇到过两次采蜜，老伯都装到矿泉水瓶子里，给我带回来给央子。
开箱采蜜时，老伯就请了农民工小李来帮忙。开箱时，得小心，不要惊动蜜蜂，否则会被蜇。一个人先提出一格，另一个人则帮忙把蜜蜂赶到另一格去，然后两人一起把蜂巢取下来，放到水盆里，割下蜂巢，蜂蜜就从蜂巢里流出来，然后又把网格放回去。又把另一个网格拿出来取蜜。如此类推。
有时候，蜜蜂也会从老伯那儿跑掉。今年的蜂箱就空空的，没养有蜜蜂。
老伯说，最初的时候，在山里，他就常碰到一些动物。有一天晚上，他从镇上回来，就看见一个野狸带着一个崽从他跟前窜过。平时里松鼠啊蛇啊竹鼠啊就见多了。山鸡经常在周围出没，雄鸡求偶时，整天整天的啼叫。老伯养的狗，也时不时抓到松鼠和竹鼠，而且每次都叼回家来给老伯吃。但渐渐地就见少了。近十年来，到山里承包山地种果栽树的人越来越多，山里人气旺了，热闹了，但野兽受了惊吓，跑得没了踪影。
据载，日本历来不主张开发风景旅游区。山野本来就是动植物的家园，人类侵入了，干扰了，自然就影响了动植物的安居。而中国，几乎每个县都以开发旅游为己任，千方百计地拓展到山区、林区，大搞所谓的生态旅游。其实，这是人类一种自私的入侵行为，而且十分野蛮。有时候，人的智慧常常成为野蛮的帮凶，而又常常得到一阵阵的喝彩。老子早就说过：“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正义废弃了，定会出现仁义；智慧出现了，也伴随着诈伪。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里人久居山中，日子长了，就碰上不少动物，他们就吃了。
有一次我来，小农就说，你来得正好，今晚我弄些野味给你尝尝。
原来，这几年小农、阿英夫妇俩与一个合伙人在林场里承包了几千亩地，种桉树。合伙人就住在山里。此人谙熟山道，善于捕猎。常抓得山鸡、松鼠、蛇、竹鼠之类的野物。他们常常一起聚餐。
我知道野生动物不能抓不能吃。我想制止，但没用。山里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看到的猎物的。我今天制止了，他们也不会停手。我有个表弟前些年开餐馆，我曾跟他说，你就不要做野味了，动物都被你们餐馆杀光了。但他反驳道：就是你们这些领导、干部来吃的，我们老百姓哪吃得起啊！我哑口无言。
小农从山里拿来了六只松鼠。这是合伙人前几天刚抓到的。松鼠的样子很可爱，尾巴长长的，两双眼睛光亮、机灵。它们的叫声很小，“咯，咯咯……”，轻微，急促。他们宰杀时，特意留了几条尾巴，给我带回去给央子。
宰杀松鼠的过程很残忍，在此我就不描写了。
松鼠煮汤很甜。但我一边喝一边感到喉咙有些堵。我有一种负罪感。我觉得我和他们都是同谋，把它们谋杀了。
我把这几条松鼠尾巴带给了央子。我以为她会很高兴，但她见了，一遍一遍地问：哎呀，你们怎么杀它呀，松鼠那么可爱，你们怎么杀呀……
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曾养过一只乌龟，养了六年。央子八岁那年，乌龟死了。央子哭了整整一个下午。她蹲在乌龟旁，边哭边唱：“乌龟乌龟爬爬，一早出门采花；乌龟乌龟走走，傍晚才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