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弯弯月

山上的桉树已经长到十几米高了，树干有大腿般粗。叶子由最初的嫩绿转为深绿，看上去显得成熟了许多。风一过，漫山遍野都在摆动。绿浪一波**起，一波又落。有阳光的时候，波浪在翻转之中变化着颜色。一时灰暗，一时光亮。细碎的阳光在叶尖上跳跃。

此时，感到风的味道是绿的，风的颜色是明亮的。

我对这片桉树林已经不像当初那样感到可憎了。它们是老板的。老板栽种它们就是栽种钱。但它们也有生命。

只是它们的生命无法自己掌握。

有一次我来，老伯告诉我，这片林子换老板了。原来的老板赌钱赌输了，便将这片林子作了抵押。

祸福之至一转眼，善恶之举为一念。

不久，桉树林就被砍伐了。山突然变得明亮。

扛木头的号子在山上呼号了一个多月。

大S和小S，还有它们的子孙，对着山顶也是狂吠了一个多月。

砍下的木头要搬运到路边。要搬到路边就得从山腰开出一条路。老板就找到老伯，说这条路需要经过老伯的果园边，看看需要多少补偿费。

上个月我刚好到达，正碰上老伯跟老板谈判。老伯说路可以经过，但至少要三千。老伯说，趁这机会，要好好宰他一回。

我同意宰。

第二天我就回了。我告诫老伯，要适可而止，三千不行，两千也可。万一他改道，两千也就没了。

钱对于老伯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这次我来，一走入路边的路坡，发现眼前的情景已经大变！在坡底，靠近水沟边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半亩见方的大坑，坑底已经积了些水。下坡的路已有些改道，木桥也移位了。

大S和小S，还有它们的子孙，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冲了出来，狂吠不止。我们相处得少，它们始终认不得我。每次见我，必然恶言相向。

老伯出来了，很高兴。给我指着那大坑说，我挖了个鱼塘，可以养鱼了。

原来，经过谈判，老伯得了老板的两千块钱，想想一时没什么用，不如拿来做些什么，就请老板在水沟边用勾机挖出了这水塘，花了人工费一千元。他打算以后就养鱼。

但事先阿姑和他的大侄、二侄都不同意，个个痛心疾首，说不仅养不成鱼，还白白浪费了这一千元。

但老伯坚持要挖。“我不信我养不了，我就养给你们看看！”

老伯是很犟的。他们曾想把这果树砍了，种桉树，但一直说服不了老伯。老伯说，这果树砍了，我的鸡鸭怎么活呀。二侄子说，那就不养鸡了，以后我们两兄弟每月给你伙食费就是了。老伯说，哦，话这么说，到时候我真的没钱了找谁去？还不如养我的鸡可靠呢。

当天，老伯找来了一条废弃的水管，接住山水，灌到了水塘里。第二天一早，水就蓄满了。

廖文从凭祥里赶来了。她在市场买了两百条草鱼、鲤鱼，放到了塘里。

那张塘呈长方形，还有些弯，像一钩弯月。水有些乏黄，但平静。坡边的杂草倒影在水中，水面便有了一片阴影。小鱼头不时露出水面，张着小口，吐出一些泡泡。

水塘的出现使得这山多出了些诗意。独立宜望山，闲吟宜倚树；涉趣宜观鱼，谈味宜掬泉。山、树、鱼、泉，什么都不缺了。

看着这半亩鱼塘，怎么都觉得像一钩弯月。

有月做伴，山又添了几分灵气。山有了灵气，山便活了。山活了，我们就快活了。

吃了饭，我和老伯坐在火灶边聊天。虽是四月天，但山里还是很凉了。天黑没多久，到处都是露水。

老伯一年四季，很多时候都是待在火灶边的。

我跟老伯说，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养鸡养鱼就行了，别想那么多了，也不用干那么多了。我长了工资，每月给你一百，也勉强够用了。

一百元不算多。朋友们知道了也许还见笑。但加上民政给的四十，还有三十斤米，对于一个乡下老人来说，够花销了。

老伯很认真地点点头：我也这么想。人老了，干不了那么多了。有你这个侄子，是我的福啊。

火光里，见老伯的背明显弯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