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微信群进入公众视野，它好像一下子就抓住了人们的神经。恋人不再执手相望诉说爱意，家人不再围坐一桌讨论家长里短，朋友不再攒三集五地谈天说地，就连同事之间交流工作也是用文字和语音代替。人人都在挥手振臂，摆弄自己的手机。

这个寒假期间，我竟然被众多朋友或家人邀请进各式各样的微信群，有家族的，有同学的，有同事的，有朋友的。这些微信群纷纷以各种名义约客，如xx读书群、xx创新群、xx学科群、xx研究群、xx机构群等等。群主以约到更多的“同谋者”为荣，群员以被他人邀请为傲。

尤其令我惊奇的是，这样的教育群、教师群越来越多，看起来火得很，大有“燎原”之势，一个假期，我就被邀请进数十个教育微信群。为什么有人要建群做群主？为什么有人积极响应愿意进入这些群？这是自媒体时代的何种心态？是有利还是有弊呢？我难以用一两句话或几种观点解释清楚。

建立这些教育群，对于群主来说，一般有如下五种功能。一是推介自己的研究成果与实践项目：一方面想得到大家的关注，有更多的人认同并参与到他的项目中来，实践他的项目；另一方面想借助群友的鼓励和意见，促进自己的研究坚持下去和深度推进。二是一些教育培训机构欲借微信群发放通知，扩大宣传面，以取得更多效益。三是想寻找各地的志同道合的朋友，排遣孤独感，宣泄自己的情感，感受生命存在。四是真正聚集一些有学习力、有相同志趣的人，寻求各方力量、资源和机会，携手实现自己的教育理想。五是为了获取更多支持者，获取流量或点赞费、广告费等。

作为群员，加入微信群一般会有如下几种心态：一是享受被他人邀请的情感快乐，被越来越多的人关注的幸福；二是寻求因各种原因造成了心理荒漠却能寻找到群体的快慰感，寻找自己的虚拟知音；三是抱有各种猎奇心理或侥幸心态，发现自己需要的、能为自己所利用的成长中的贵人和可借鉴的经验，实现自己的专业发展蜕变；四是聚焦一个专题，寻求同伴的支持和帮助，实现自己研究实践的深度发展；五是想看看外边的世界，想领略他地、他人的生活现状与精神风貌等等，不一而足。

自媒体时代的发展使得思想的交换和资源的分享变得更加快捷，个人的理念和成果也能够得到推广和普及。通过教育微信群，教师的交流和专业成长冲出了学校的围墙，突破了教育行业的约束。

但是也要看到，教师微信群的兴起，暗示着当下教师群体的精神共象：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所以都在向外寻找什么。而教师内心渴望的东西学校不能给，也不懂得给，因为学校要的是学生的分数，要的是老师听从指令完成布置下去的各项任务。

微信群代表的是线上的学习“自组织”，线下也有不少学习“自组织”。下面我说说线下学习“自组织”的一些情境。

甘肃的一位老师，来北京学习之际，专门抽出时间来拜访我。他告诉我，自己虽然只是一名普通老师，却带领着几百名跨县区的老师，经常在一起读书学习。但是，他遇到了一些困难：主要是一些教师坚持不下来，慢慢就放弃了，更大的困难则是不少人并不理解他这一行为。在辽宁省鞍山市铁西区，该区教育局负责人把全区喜欢读书的老师组织在一起，成立了一个“读书联合体”。还有一些教师，分别与我保持着联系，他们邀请我监督他们，给他们布置读书、写作与研究的作业，希望借由他人的关注、指导，使自己不至于因为懈怠而放弃了初心，不至于因为走错了专业发展方向而浪费了生命。

有时与一些同行交流，不少老师说他们从事多年教育工作后，不知道该怎么发展自己了，进入了职业倦怠期；不少校长总说他们的老师工作积极性不高，学习意识和创新意识差。我则认为不是这样的，是这些校长不懂得不同发展时期的老师们的精神需求，缺乏引领他们向更专业、更高水平发展的素养与情怀的缘故。

我经常听老师向我诉苦，说他们不敢在学校里看书学习，怕同事笑话自己。也有一些学校，每天在老师耳根前重复地说，要成绩，要分数，要名次，以至于老师们都不敢谈读书学习，误认为教师读书学习是不务正业。这是多么不正常的教育生态啊。纵观多数类似的学校，可以归结出两大原因。一是校长与干部团队不带头学习研究；二是只求分数的功利性情结在作祟，才致使学校文化与管理普遍缺乏教师自由自主成长的空间和机遇。

也有一些骨干教师认为自己虽有教育情怀与工作热情，却感觉多年来总在重复工作，感觉不到业务能力的提升，课堂教学总是稀里糊涂在匆忙中度过，不知道如何继续提高专业水平。学校和上级教育主管部门组织的各类培训很多，但是真正让他们感到很实用的东西并不多。理念是有了，但不会具体实施操作。

这是因为学校里面没有这方面的行家里手来引领他们、指导他们。现在，不少学校推动教育教学改革，过多地求助于外在的力量或资源，盲目学习效仿他人的经验或成果，但不会自觉进行校本的专业驱动和研究驱动。管理者缺乏专业素养，仅仅靠一些专家的讲座报告是很难推动教师专业提升和教育教学改革的。这就需要校长或教育教学干部首先成为一名教育教学专家，有能力对本校的教师进行专业指导，帮助他们制定专业成长规划，引领教师进行专业的教育改革与创新。老师们缺的是实际操作的有效方案，但现在的一些培训不接地气，甚至安排的培训活动过多过滥，影响了教师安静地读书思考的时间。

希望各个学校，真正沉下心来，从校长开始，潜心读书、学习和研究，让自己变得专业起来，成为自己学校的教育专家；精心组织基于课例研究的、教师乐于接受且易于操作的、指向与谋求提高教学质量和提升教育境界的有效校本研修活动；引领教师回归到课堂教学这一原点，用自己的生活体验与生命体验，聚焦真实教学问题，探寻本质课堂创造，始终把学习植根与教学生活的真实情景之中。并且要长期坚持下棋，而不是今年一个主题，明年又换一个项目；这个校长一个理念，另一个校长又一套改进措施，让老师们感觉不知所措，疲于应付。

为什么有那么多老师有如此多的烦恼？为什么在教育培训充实的今天，教 师们纷纷向外寻找成长的组织和伙伴，诞生出如此多的民间“自组织”？这种 现象值得每一个教育管理者和各级教育主管部门反思。

希望这些人真能有一种勇气和智慧实现“自专业”成长，探索适合“线上 + 线下学习自组织”的有效方式，敢于突破学校制度的框架，大胆地追逐自己 的教育梦想，不断开拓自己的空间。也但愿各级教育行政部门和学校发现这种 现状和现象，对新形势下的教师群体进行科学有效的专业发展和精神成长的引领与研究。

很多学校仍然在“原地打转”？

近期接到某地五所农村学校的课堂改革方案，基本状况如下：五所学校的课堂改革方案虽然名称不一，但具体理念和环节基本雷同。过多地累积理论，照搬概念，更多地关注外在的教学模式构建。备课和上课、课堂内外不能有机衔接，学案基本是习题的汇编。虽然引用了诸如“以学定教”“少教多学”等先进的教学理念，也尽力体现新课程改革倡导的自主合作探究等学习方式，但不见科学有效的操作评价方式和策略。奇怪的是，五所学校的方案都没有设计学习目标环节。可以看出，五所学校都缺乏课程观，缺乏基本的教学论知识，不能构建课程改革体系下的教学变革，没有通过改善教育方式、治理方式和评价方式来实现教师教和学生学的方式的转变。一些进步的教育理论沦为教育口号，却没有实践落地的环境和机会。

新课程改革已经倡导了十几年，为什么好多学校教育与管理仍然会原地打转，懒于变革或改善？为什么古今中外有如此多先进科学的教育思想和理论，如“因材施教，因类指导”“做中学，错中学”“生活即教育，教育即生活”“知行合一”“以学定教”等等，不少学校却对此视而不见或无动于衷，甚或说是无能为力、望洋兴叹？教育、课程与教学相互隔离，教育等于完成教学任务，教育只剩下做题考试，更是多数农村学校的办学现状。

出现这种现状，我们能够完全怪罪这些学校吗？显然这是不公平的想法。古德莱得的论著《一个称作学校的地方》中有一句话：“发生着什么样教育活动的地方才可以真正称之为学校？”我们当下的不少仅仅以应试教育为己任的学校能够称作一个学校吗？我想答案是否定的。

长期以来，课程决策权大都集中在课程专家和学者身上，课程政策的推行和实施主要依靠由上而下的行政命令方式，教师只是课程的实施者和执行者，却没有参与课程的开发决策权。即使现在有所改进，下放权力允许学校和教师研发开设校本课程，但由于教师水平较低、学校资金匮乏、校长干部课程领导力欠缺，工作很难开展，尤其是应试的压力、各级教育管理部门对学校和教师的等级评价，致使该项工作举步维艰。

我近期还走进过某地一所小学。首先走进了课堂，听了一位小学三年级英语老师的课。老师戴着一个耳麦，站在讲台上很卖力地讲着，暂不论其教学设计中诸如教学目标、问题设计、活动任务、评价反馈等要素是否合理、精准、及时、有效，单从耳麦里发出的声响灌满了整个教室看，就知道这节课是有问题的。我想，这位教师的目的，是让所有学生都能听到她的声音，听清她所讲的内容。但是，我再观察底下学生的表现时，发现只有一半的学生能跟上老师的进度，能与老师进行互动，而其他的学生则出现了如下状态：要么眼睛无神发呆，要么旁若无人地玩东西，要么趴在桌上休息，要么假装在听却听不明白，等等。很显然，学生的课堂习惯不是很好，学生的学习效果欠佳。学生的课堂表现折射出这位教师的课堂管理水平问题，以及教学理念与教学综合素养的问题。

下午，趁学生还没有返校，我走进教学楼里，发现了如下问题：教室里的桌椅很乱，地面上垃圾成片；教室内外张贴的东西凌乱不堪，好像很久不更新了；讲台旁边的一些电线都露在外边，楼梯口上面吊着的安全出口警示牌好像就要掉下来似的；一些墙面上、门上有不少脚印……等学生开始陆续返校了，我经过楼梯、大厅，走出教学楼，穿过校园直到学校大门口，却没有一个学生主动与我打招呼。学校大门口聚着不少学生，在吃各种各样的零食，地面上也有不少垃圾。

其实，我对这些现象并不感到奇怪，我见过不少学校是这种情况。奇怪的是，当我把这些问题向校长反映时，校长的表现与回答让我感觉很无奈。说到课堂老师和学生的表现，该校长说，学校年轻老师太多，大多数是80后，还缺少经验；女老师多，结婚、生孩子和喂养小孩占去了她们的大好时光，导致她们成长缓慢；班额太大，教师照顾不过来。当我提出老师的教案与课堂实际不符，问有没有二次备课时，她说老师们都写在课本上了。当我说老师的专业培训很重要时，她说学校的经费不足。当我反映教室里的情况时，她说不用我提，这些问题她都知道，因为不能给班主任更好的待遇，他们工作的积极性不高。当我说学生不能随便吃零食时，她反问我：“学生在大门口吃零食不行吗？我们学校比其他学校好多了，大门附近没有小摊小贩卖零食。”当我提到发现了不少安全隐患时，她立即把分管德育的副校长叫过来，问人家为什么有这些隐患。接下来她又说了一些校长没有人权了、教师职业倦怠了、干部执行力不强了等他人的或外在的客观因素，就是没有看到所有这些问题其实都来自校长自身，来自她没有足够的教育情怀、教育智慧、责任担当，没有足够的思想力、学习力、专业力、领导力、反思力等等。

自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却不去追求持续的成长，不系统思考学校各项工作，不规划学校发展的顶层设计与近期发展目标、中长期发展愿景，不把学校的各种困难问题主动放在自己的双肩上。

我以为，这位校长的思维方式与生存方式可以代表一部分校长，他们过多地把精力放在人际关系的营造上，喜欢听一些赞美的话语；把过多的时间用在了自己专业之外的地方，无法“沉下心、俯下身、探其中”去实践和研究课程、教学、教育、文化、社区以及教师、学生和家长成长等方面的本质与规律，探索提炼这些方面的可操作性的经验和方案。这可能会成为当下制约中国基础教育学校优质均衡发展的一个因素。

谁说学生没礼貌呢？就在这所学校，我发现一个小女孩拉着一个书包，因为楼道台阶多，她不能拉上去，我走过去帮忙，这个学生望着我，轻轻地向我说了声“谢谢”。从这个小学生的表现看，这里蕴藏着很多孩子的良好修养、品质和习惯，是学校把它们忽略了。

上述学生、教师的状态和环境的情形，无不与校长有关。校长变，老师才能变；老师变，学生才能变。千万不要把问题都归到学生自身的习惯不好、学生的家庭教育跟不上、留守儿童太多、教师没有进取心、上级领导不理解等外界因素上，这是不负责任、缺失担当的表现。

学校是一个大家共同学习、共同进步的地方，每个人既是教育者又是学习者。在这个共同学习的地方，校长占据中心位置，其作用并非是全知全能的一校之长，而应该是全校学习的表率。我们期待教师和学生做什么、怎么做，校长就应该先为他们做出榜样。校长是决定学校氛围的最有力的因素。校长自己应该首先是一名学习者。校长千万不要有认为自己不需要变成一个学习者，就像教师要求学生学习，却认为自己不需要学习一样。害怕学习会吞噬掉自己已经供不应求的时间和精力，或者无法克服一个障碍，就是认为如果学习会向别人表露出自己不强的学习能力和诸多不足，更甚者是怕暴露自己的无知、承认自己的不完善，这些都是不应有的观点。

我想，这位校长肯定是有这种想法的。我和其他专家在学校待了两天，这位校长以各种理由，如上级会议、处理问题等，仅仅参加了一次活动，还是在活动进行到一半时走进会议室的，其他各种研讨、讲座她都没有参加。这种专业性比较强的活动，如果校长不亲自参与学习，只安排或要求干部和老师认真学习，很多改进项目恐怕在此学校不好推行落地。

学习是生命的符号，校长与其他人一样被赋予学习的权利，但是太多的校长自我剥夺或被剥夺了宝贵的学习机会。由此可见，校长的专业化发展与生命成长任重而道远。校长喜欢找借口，干部老师就跟着找借口，也会影响到学生和家长。这样互相影响，学校的氛围怎么能够和谐上进？学习是我们对求知欲和价值感的终生表达方式，没有学习就没有创新，就不会产生自觉发现问题的意识，不会形成高水平解决问题的能力。

学校出现了问题，校长应该首先反思自己，虚心接受他人的意见和帮助，继而寻求方法与策略。要勇于改革创新，善于互助合作，主动承担责任，而不是怪罪外在的客观条件，怪罪他人。

校长这个角色不仅仅是一种职业、一项工作，它更是一种事业、志业，甚至是一种命业。新时代呼唤真正有事业心，有情怀、修养，有自觉、担当、奉献、牺牲和创新精神的校长。

当然，有很多有识之士看到了这些问题，也做了很多有意义的探索，但是这些尝试只是进程中的一小步。

我当然愿意乐观地相信，通过我们国家倡导的各种改革，能够解决现存的教育问题。但是，我也可以不乐观地说，没有一种改革方法可以解决所有学校的问题。

我期待每一所学校都能自觉地根据自己的条件，了解自己的问题，不再抱怨，主动寻找出路。我期待每一位教师，在改革中自觉处于更积极的地位，热爱自己的事业，激发自己的教育情感，专心致志地投人改善教育环境之中，因为只有教师才最了解教育现状，只有教师才能挽救教育。

最后，当然是最重要的，期待政府、教育行政部门和学生、家长之间形成真正的联盟。只有大家都认同存在的问题，诚心诚意通过教育改革解决问题，并把这个计划定成长期的而不是急功近利的方案，教育才能真正进步；大胆地实践进步的教育理论和实施课程改革，教育才能获得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