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深处觅绿魂——忆姚水印老师傅(1 / 1)

华中师大七号楼下,笛箫亭边,梅园一隅,草地上默默躺着一块石碑。石碑正面赫然镌刻“绿魂”二字,可惜未设碑座,加以林荫甚浓,背面的碑记文字已非我的目力所能辨认。

但我一眼就可看出,这就是原绿化组姚水印老师傅永远的栖息地。

提起姚师傅,当年在桂子山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在武汉市也小小有点名气。姚师傅来自河南鄢陵,而鄢陵姚氏乃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园林世家,据说祖上曾到洛阳为武则天侍弄过牡丹。正如姚水印师傅为华师园林立下汗马功劳一样,武汉市许多公园景点也曾留下鄢陵姚氏后裔的心血与业绩。

桂子山本来是一座荒山秃岭,1956年9月新校舍第一期工程竣工,中文、历史、教育、政治四系首批迁来时,依然是草木稀疏,瘠土**,周边相当荒凉。但经过一代又一代华师人的不懈努力,桂子山终于逐渐由荒变绿,终于成为绿化面积高达70%以上的全国绿化先进单位。林木森森,芳草如茵,丘陵起伏,曲径通幽,乃是几代华师人铸就的桂子山美学诠释。

我爱桂子山,因此我特别敬重园林工人,历届的华师领导内心都怀有对他们深挚的敬意。

但是说来惭愧,由于平时忙于教学、科研,政治运动一来又困于应对批判与检讨,有时还要发配到外地荒僻农场接受再教育,所以我与绿化组职工一向很少接触。直到“**”初期被关进“牛棚”,除经常接受批斗外,还被勒令与其他“牛鬼蛇神”一起参加绿化组劳动,这才与他们朝夕相处。在盛暑烈日下,我们一起锄草施肥,挑水抗旱,默默地为维护这满山绿荫而辛勤劳作。我们以汗水洗去羞辱,在珍惜草木生命之中重新发现自己的生命价值,乃至恢复人性尊严。绿化组职工对我们从未以恶言相加,始终是平等相待,善意慰解,大家在艰苦的劳动中相知渐深,结成深厚友谊。也许是不大恰当的比喻,在“**”的狂风急浪中,绿化组仿佛是我们的一个小小避风港,在这里可以享受暂时的宁静,缓解若干内心隐痛。

1984年谬膺校职以后,总想对绿化组表达若干敬意,其他校领导,特别是先后主管过后勤战线的副校长,也都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于是经集体研究决定,首先对年长而又德高望重的姚水印师傅给以表彰和奖励,因为武汉市历届花展中华师的优异表现早已有口皆碑。大约是在1986年初,我校被授予武汉市绿化红旗单位,于是校领导为姚师傅祝贺60大寿,并且由生物系特聘为园艺学讲师,借此也充分肯定了整个绿化组职工的辛勤劳绩。

我在校长任内,念念不忘总想为过世的后勤老职工留点纪念性标志,但人事天心两相违,直到1990年夏去国经年,此愿始终未能实现,内心深觉遗憾。凑巧最近参加省委宣传部召开的一个小会,会后有位年轻人紧握我的手,深情地说:“老校长,还记得你曾为我外公做过60大寿吗?”原来20年前学校为了照顾多年单身独居的姚师傅生活,把他的女儿从河南调来,如今他女儿的女儿竟已参加工作了。我再一次感到岁月如歌,岁月如梭。

几经周折,我终于找到华师绿化委员会为姚师傅立的石碑,下面埋着他的骨灰,“绿魂”二字精练地概括了老人平凡而又伟大的一生!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远远隐约传来白先勇等改编的《牡丹亭》昆曲新腔,使我又复想起来自牡丹故乡的园林先驱者。年轻一代的桂子山人,愿你们在课余饭后,也去梅园探访绿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