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宣传部、学工部和湖北人民出版社,为我的新著《南京大屠杀的历史见证》,安排了一次生动活泼的签名售书活动,沐浴着年轻同学们的洋溢热情,我的内心非常激动。
记得鲁迅有篇文章,回忆到有次在书店碰见一位年轻读者买他的著作,购书者把紧紧握着的钞票交给他。鲁迅隐约地感到钞票还残留着购书者的手温,这温馨的回忆永远伴随着他,使他感奋,促他前行。
我有幸生活在远比鲁迅幸福的今天,阳光灿烂,桂花溢香,科学会堂内外充满着节日气氛。一群群年轻人,手里紧握着10元、50元乃至100元人民币(都是从有限的生活费中节省下来的啊),急切地向书店人员购书,然后又跑过来把我围得水泄不通,争相索取我的签名。此时此刻,我感到无比幸福,因为对于一个作者来说,众多读者的关注与理解,乃是高于一切奖励的奖励。我只有不断向索取签名者说“谢谢,谢谢”,以此表达内心的深深感激。
我力求妥善地签下自己的名字,这三个字蕴含着我的感激、我的期望与我的祝福。现在的青少年是幸福的,你们生活在太平盛世,不再像我们青少年时代,饱经战乱和颠沛流离之苦。但是你们应该了解过去,了解今天的幸福来之不易,而创造明天的辉煌则更为艰难。未来属于你们,希望也寄托于你们,你们应该更快地成长、成熟,担负起时代与祖国的重任。
《南京大屠杀的历史见证》并非我现今研究工作的主体,但我却为它付出极多的时间、精力与财力。从1991年7月到1992年3月,我在耶鲁大学神学图书馆整整“泡”了8个月,无论寒冬溽暑,从早到晚在特藏室翻检那些卷帙浩繁的档案文献,竭力搜寻并复印有关南京大屠杀的珍贵第一手资料。在此期间的生活费用也是我一生之中的最高水平,虽然是省吃俭用,但仅房租水电一项每月即达600美元以上,还不包括昂贵的交通费用。与此相对而言,我现在所得的稿费几乎是微不足道的,而湖北人民出版社还得为这本书承受相当的亏损。但我并没有得不偿失之感,因为,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之际,我履行了一个中国公民的职责,用这本书来捍卫了民族的尊严;我也履行了一个历史学者的职责,用自己的研究成果捍卫了历史的真实,有力地驳斥了日本右翼分子为军国主义辩护的无耻谰言。
我永远难忘几年以前在美国参加“对日索赔会”有关活动的感人情景。该会完全是海外华人自发组织的民间团体,除个人志愿捐献外别无其他经费来源。我们参加每次活动的交通和食宿费用都是自己支付的,因为有限的捐款只能勉强应付组织会议、出版宣传材料和制作历史文献影片等项开支。记得1991年元旦假期,我们为筹备纪念南京大屠杀55周年大型活动,前往远离纽约的庄严寺开会。时逢寒冬腊月,风雪漫天,汽车开到寺庙所在的山下时,由于积雪太厚,无法继续驶行。我们三三两两,只有踏着厚度逾尺的白雪,在昏暗的树林中摸索着上山。有一位教授全家三口人,从清晨出发开了五六百英里汽车,由于风雪太大,常常是三人下来推着汽车前进,直至深夜才赶到目的地。这一夜,不分男女老幼,都是各据一条睡袋就地卧在空旷而寒冷的僧舍里。但是第二天,大家又精神抖擞,热烈讨论有关纪念活动的各项事宜。
我之所以介绍这些不为人知的琐事,无非是说明世界上确实有许多善良的人们,有许多高尚的情操,有许多超越于金钱之上的东西,而这些人和事甚至就在自己的身边。无可讳言,在市场经济日益趋向发达的今天,无论维持个人生计还是兴办任何事业,金钱都是不可缺少的。但是,金钱毕竟不是人生唯一的或最后的目的。金钱应当为人所用,而且应当用于正途;决不能颠倒人与金钱的关系,把人变成金钱的奴隶(为钱所役)。作为大学生,作为未来的社会精英,应该不断提高自己的思想境界,首先是努力用高品位的精神财富来充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