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须有意义,死须有价值(1 / 1)

一个民族的消亡,是从民族文化开始的,没听说,民族文化不消亡,民族可以消亡的。我们要做的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保住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把这个继承下去。

——陈垣先生所说,收入《启功杂忆》

陈垣第一次走上三尺讲台时年仅18岁,自己还是旧式学馆的学生。因为文采出众,在书馆里常被“贴堂”,邻里就请他到一家蒙馆教书。彼时的老师,总是在学生背不下书时打手板或打腿。陈垣自己也挨过打,所以对这样的体罚很反感。他任教蒙馆后,贴出告示,不打板,不体罚,受到了学生家长的一致欢迎。

1906年,陈垣因常在《时事画报》上发表反清文章,引起了清政府官员的注意。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他回到了家乡新会,任篁庄小学堂教员。这是一所新式的乡村小学,他在这里教国文、算学、体操、音乐、美术等科目。这些课程在当时是很新鲜的,很受学生欢迎。放假时,他便常和学生去远足,并采集一些植物标本。他曾在一篇文章中说过:“学生们很喜欢这样的新课程,所以他们欢迎我这从广州来的新教师。”[1]他是小学堂里思想很新的教师。一般教师都穿没有领子的长褂,有时腰间还系一条绦带,陈垣却穿着黄色操衣(即制服)。没多久,广州的风声稍缓和,他便离开篁庄回广州,学生们纷纷前来送行。陈垣晚年曾回忆起江边送别的情景说,启程那天清晨,学生们半夜就来到江边送行,船已开了很久,他们还站在黎明的晨曦中,挥帽告别。55年后的1961年,他在这所小学教过的学生欧阳锦棠,从广州来北京开会,专门探访陈垣。两人已经须发斑白,谈起在小学上课、远足的情景,已经完全沉醉在少年的回忆之中。

1913年的春天,陈垣怀着对民族兴旺、国家强盛的美好向往,只身从广州来到北京,开始了自己短暂的政治生涯。但很快地,在参加了所谓众议院的几次活动后,他逐渐看到了很多过去想象不到的事情:议会成了争权夺利的场所,成了派系夺权、集团牟利、尔虞我诈、置国事于不顾的官衙。推倒了几千年的帝制,换来的却是一批军阀。他们利用民国之名,巧取豪夺,盗得议会名义,以充当自己的工具。

1920年,华北旱灾严重,农民逃亡外乡,北京街头每天都有从外县灾区涌进的大批难民,扶老携幼,缺衣少食。陈垣看到这种惨状,便和朋友们商议,集资办起一所半工半读学校,起名为“北京孤儿工读园”,陈垣担任园长,并负责教务。该园不收任何费用,还供给食宿,使很多无依无靠的孤儿得到了较好的照顾,深受社会的欢迎和称赞。20世纪30年代著名电影演员黎莉莉姐妹,因其父母都参加革命,幼年时就在园内就读。陈垣还为该园题写了一副对联——“无私蓄,无私器,同惜公物;或劳心,或劳力,勿做游民”——挂在园门两旁。从这副对联中,陈垣关注教育、开办学校之意,可窥一斑。

1921年9月,他又与朋友创办了平民中学,即今北京市第41中学前身。这座中学除招收一部分本市小学毕业生外,大部分学生是河北灾区逃难到北京的青年。学校不收学杂费,对清寒学生还有补助,使许多小学毕业无力升学的学生,也得到了继续读书的机会。陈垣自己任校长,兼教国文、历史,包括中国文学史等课程。中国文学史这个课,是他在别校从未教授过的。当时的平民中学,也因其功课出色,纪律严明,在北京的中学中享有美誉。[2]

1921年,陈垣担任了教育部次长(即副部长)。但是在旧政府工作的经历,却时常让他觉得筋疲力尽。办事常常事与愿违,件件事情都不易推动,理想的实现根本是遥不可及。他说经过自己的观察和经历,认为当时的政治是“肮脏的”,也更加坚定了他“人生须有意义,死须有价值”的人生观,从此义无反顾地走上了教书育人、读书治史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