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家的寺庙,应该是在宜兴大觉寺,那个时候,师父正在栖霞山做监院,因此,就在栖霞为我方便剃度;所以,也有人以为我在栖霞山出家。其实这也没有错,在这里出家、在那里出家,不都是一样出家?
自小家庭贫苦,在栖霞山出家后,也还是过着一贫如洗的日子。原本辉煌的栖霞山,早已毁于“洪杨之乱”,失去过去的荣景。直到一九一九年,才由宗仰上人发心重建。寺庙虽有诸佛菩萨庇佑,上有屋瓦,下有地砖,就是没有粮食,仅是一个穷寺。
昔日参学的南京栖霞古寺
记得出家初期,正逢抗战时期,栖霞山住了几百人,寺里没有香客,也没有田产,经常好几个月也吃不到一餐米饭,每天只有杂粮能糊口,甚至厨房锅里的水已滚开了,还没有米下锅,大寮只好传消息告诉大众,今天午餐要慢一点才能打板、开梆。回想起来,那段日子也真不容易忍受。不过,那个战乱时期,也不是只有我们的处境穷苦,整个苏北,可以说家家户户都贫苦。
我在栖霞山最大的苦难,不是贫穷,而是身心的磨炼。尤其以十五岁受戒时为最,一到了戒场,戒师就先找戒子问话审核:“你有杀生过吗?”
我答:“没有杀过。”
戒师:“你蚊子没有打死一只?你说谎。”啪!啪!啪!……
确实是说谎,没错,赖不了账的。
再换一个戒师:“你杀生过吗?”
我答:“有。”
戒师:“哎哟!罪过!罪过。”啪!啪!啪!……又打。
第三位戒师问我:“是谁要你来受戒的?”
我答:“是老师要我来的。”
戒师:“难道老师不叫你来受戒,你就不来了吗?”说罢,杨柳枝一连串又如雨点般落在头上。
到了下一个戒师那里,他又问同样的问题,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于是答道:“是我自己要来的。”没想到“啪!啪!啪!……”脑门上又是一阵痛楚:“可恶!老师没叫你来,你竟然胆敢自己跑来!”
第五个戒师,还是问先前的问题,这回经验丰富,所以毕恭毕敬地答道:“是我自己发心来,师父也叫我来的。”
自以为这个答案应该很圆满,结果,“你调皮,这么滑头!”当然又少不了一顿狠打。
顶着一脑子的乱冒金星,来到最后一位戒师的座位前,我没等他问话,直接就将头伸了过去,向戒师说:“老师慈悲,您要打,就打吧!”
是自己来的要打,是师父叫来的,没出息,也要打。不如我们虚心合掌,请老师慈悲教诲,老师要打,就打吧!总之是要打。
类似这样的对待,实在是不胜枚举,那个时候的教育就是“无情对有情,无理对有理”。就是不准你有理,你在无理之前都能接受,将来有理的时候还能不接受吗?“打得念头死,许汝法身活”,你过惯无情无义的生活,人世间的慈祥温暖,你能不感动吗?戒场里那种打骂是大慈悲,我认为有道理。如果换成我,我也打不下手,一般人实在不容易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