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为了观景，你可以去东湖泛舟，去柯岩探奇，去会稽览胜。沈园实在无景可看，何况又雨落不止。

沈园依水而建，池水假山、楼台亭阁倒也一应俱全，但都是现代人的仿制“杰作”，倒是宋井亭、六朝井亭还有那么一丝古意，但也勾不起我的雅兴。今天，我冒雨来到沈园，只缘一曲千古绝唱《钗头凤》。

农历三月，正是沈园主人按习俗对外开放私园的日子。这天，陆游来沈园游玩，正和前妻唐琬不期而遇。唐琬遣家童送上酒肴。他们相对无言，忆及前盟旧欢，不禁暗自神伤，当年的恩爱伉俪却棒打鸳鸯两离分，各自嫁娶，劳燕分飞。往事重忆，悲从中来，陆游遂提笔在一堵粉墙上涂下了郁积多年的“错”、“莫”哀怨。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其情切切，其意绵绵，其韵哀哀。唐琬读之，伤痛欲绝，伴着泪水和词一阙。“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妆欢。瞒、瞒、瞒。”之后不久，唐琬便抑郁而死。此后的岁月中，陆游屡访沈园。“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陆游直到晚年也不能忘掉和唐琬的爱，不能摆脱失爱的抑郁和忧伤，他怀着满腹的遗恨离开了人间。从此，这令人断肠的爱情血泪化作了千年缠绵凄绝的雨。

今天，千丝万缕的雨洞穿了时空，洞穿了天地，倾泻进这小小的沈园，倾泻进我的心池，聚成一怀化不开、挥不去的愁绪。

伤心桥早已无觅处，只有一堵词墙在雨中泣诉。我抚摸着词墙，似欲抚平陆唐流泪流血的哀伤。但哀伤如雨，连我自己也囚在了这雨样的哀伤里。就在这如雨的哀伤里，我干涸的心灵得到血泪酿成的爱情的滋渥。

（原载2000《玫瑰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