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薄薄厚厚,大大小小,密匝匝的书籍排满四壁。古籍新典,毛边精装,宣纸连史、花体正楷,琳琳琅琅,松烟油墨与清茶香气相氤氲。在这样的气氛里,读一点书,含英咀华,自然是现代人难得的一种享受。
清代作家沈复在《浮生六记》中说:“人心至灵至动,不可过劳,亦不可过逸,唯读书可以养之。闲适无事之人,镇日不看书,则起居出入,身心无所栖泊,耳目无所安顿,势必心意颠倒,妄想生嗔。”沈复视书房为栖泊身心,安顿耳目之所,足以养生,很有见地。置身书房,与书卷结缘,举凡人间闲愁,官场纷争,商海沉浮,全然远我而去。我常常徘徊在书房里,端详着那些曾经给我享受、启我智慧的书籍,心仪地抚摸一排排的书脊,就像钢琴家轻轻抚过琴键,心头就有仙乐响起,令你陶然若醉。偶或在某部书上停睛,折起手指,敲一敲,像是叩响某位大师的门扉。
门扉敞开,可能是康德,也许是兰姆,或者是屠格涅夫和罗曼·罗兰携手而出。你尽可以和他们倾心畅谈。他们个个博雅宏通,才华丰茂,谈古论今,纵横捭阖。谈笑间,你懵懂的心智便会如醍醐灌顶豁然顿开。你可随大师们去周游。王尔德会引领着你走进那美丽得近乎不那么真实的水晶世界,你会有幸一睹那位“百合花般”美妙而又泪眼朦胧的姑娘的芳容;你可随西尼到爱尔兰春天的田野一走,诗人的老父正在弯着腰刨红红的甘薯;你可随阿斯查姆一起拜访简·格雷夫人,和她一起谈论苏格拉底关于死亡的精彩论述。如果你喜欢听天籁,就跟德富芦花一起去欣赏空山流水吧,和作家并肩盘膝坐在一块石头上,只要用心去倾听,就会有一种奇妙的音韵充满耳鼓。这无人弹奏的呜琴,只让你的心儿追逐着流水的行止,渐渐远去。听,远了,远了……依然隐约可闻。在这种境界中,你的心怎会不如沐如浴!
窗外纵然有风有雨,总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在书房里,读书也罢,不读也罢,都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书房,我的精神伊甸园。
(原载2000.5.24《山东教育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