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约我去钓鱼,我本不想去。邵说:“钓鱼不仅是高雅的娱乐,更是一种人生境界。‘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那高远空灵的境界不正是你所追求的吗?”我说:“好吧!”
来到城西水库,我随意选了一个位置,便开始作垂钓的准备。邵及时制止了我,他像一位老到的医生,开始对鱼情“看、闻、摸、听”。邵是官场骄子,更是钓鱼的行家,他有一肚子的“钓经”:钓鱼不可操之过急,要钓大鱼,多钓鱼,一是看。看水色,看波纹。水至清则无鱼,过浑则徒劳,清中带浑乃为最佳。无风时,水面波平如镜说明此处无鱼或有鱼而鱼不食;水面若有水花漩涡则是有鱼的信号;若是小鱼突然四处逃散,便可断定水下有大鱼。二是闻。蹲在迎风的地方,闻闻风中或用手捧水闻闻有无腥味,腥味越浓,鱼就越多。三是摸。钓鱼的最佳水温是15℃至25℃,过热或过凉则不宜垂钓。四是听。“嚓嚓”是鱼儿吃草的声音,“扑扑”是大鱼追小鱼的声响,如听到此种声音,就可下钓;如果听到鱼在水面嚼水的“叭叭”声,鱼就不会吃钩。
说话间,邵已有两条一斤多重的鱼儿上钩,而我虽有两度惊喜,却徒劳无功。虽然有点怅然若失,但邵的“钓经”却让我兴趣盎然。
邵见我听得津津有味,就兴致勃勃地讲下去:“诗经》上说:‘其钓维何?维鲂维。’钓者的目的原本很单纯,不过渔其小腥,以慰口福罢了。但自姜太公之后,钓便成了一门人生艺术。吕尚垂钓于磻溪,钓到了周文王;韩信垂钓于淮水,钓到了日后功名;严子陵钓于富春江,不奉帝召,抛却了功名,却钓到了浮名。钓之有术,学问大焉。”
我听之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如此说来,钓者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名利之间’了。”
邵说:“那也不尽然。高适‘心无所营守钓矶’,为了寻得人生的闲适;德诚和尚诗云:‘千尺丝伦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明月归。’未钓到鱼,却钓到一船明月,遇合随缘,暗含生命的玄机,是钓者之至境。”
“妙!”我为邵的“钓经”叫绝,顿觉不虚此行。于是便索性搬来一块石头,将钓竿压住,把鱼饵全部撒向水中。然后点上一支烟,仰卧在岸边柔软的草地上,听轻风拂柳,鱼儿戏水,一任温暖的阳光从脸颊轻轻滑过。心里默念道:“本是潇湘一钓客,自东自西自南北。”真的好惬意。
日薄西山,水面被晚霞染成一片金色。我对邵说:“走吧,天要黑了。”
邵有点恋恋不舍,见我执意要走,只好应允。分手时,邵把自己钓到的七八条大鱼都倒进我空****的鱼桶里,说:“鱼我都吃腻了,你拿回去吃吧。”
我难以拒绝,只好收下。晚上,我正和妻儿美美地吃着邵送的鱼,突然电话铃响了。
是邵的声音:“晚饭后请过来一趟,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我心里咯噔一下,顿觉如鲠在喉:坏了,我上钩了。
(原载1999.12.29《山东教育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