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没有忘记高士其。人民需要高士其。
1973年的夏天,高士其家里来了两位不寻常的客人,他们是来向高士其约稿的,他们要把创作的自由与权利还给高士其。而这样的事情,是自1966年“**”以来的七八年里还没有过的!
高士其失眠了。终于有了创作的机会,写什么呢?他想到了自己一生像阿米巴那样顽强的生命,他想到夫人为了自己几乎献出了生命,想到周总理在自己重病期间,还在关心着他的生命,想到董老九十年生命历程的深刻感悟,这一切正在进行的生命给了高士其创作的灵感,他把儿子高志其叫到跟前,自己口述,让他记录,然后又反复修改了七八次,终于诞生了著名的科学长诗——《生命进行曲》,终于在《化石》杂志第2期全诗发表,通过“生命是一首唱不完的歌”,寄寓了历史进程不可阻挡的真理,奏出了那个时代深藏在人民心中渴望春天的最强音:
一
生命啊!
你是一首唱不完的歌;
你歌唱欢乐的大地,
你歌唱喜悦的春天。
生命啊!
你是一出演不完的戏剧;
三十万万年前就已演出,
一直演到今天。
生命啊!
你是一幅画不完的图案;
从蛋白质的形成,
一直画到人的出现。
生命啊!
你是一部写不完的史诗;
从远古时代写起,
一直写到现在。
二
巍巍青山曾经是茫茫大海,
万顷波涛变成了密密森林。
经过沧桑变换,
地层沉积日深。
细菌、贝壳和骨头的化石,
是你的长期记录,
埋藏在地层里面,
你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化石给我们启示,
你的进化历程,
是由简单到复杂,
从低级到高级。
你不断地自我更新,
你的构造愈来愈完善。
你的发展迅速惊人,
你的变化无穷无尽。
三
原始的海洋,
是你的家乡;
从那儿出发,
你征服陆地和天空。
在冰雪的南、北极,
在炎热的赤道上,
在海拔两万尺的高空,
都能找到你的影踪。
空气、水和土壤,
是你的朋友,
它们送给你
以丰富的滋养。
饥寒、疾病和一切自然灾害,
是你的敌人,
你和死亡搏斗,
在生存斗争中取胜。
四
日日夜夜寒来暑往,
你在阳光照耀下前进,
一代传给一代,
你的子孙满天下。
有的在田野上生长,
有的在沼泽里繁殖,
有的开出芬芳的花朵,
有的结成黄金的果实。
有的在蓝天下飞翔,
有的在大海中游泳,
有的在沙漠里行走,
有的在草原上驰骋。
有的在洞穴里潜伏,
有的在树林中奔窜,
有的在河岸上跳跃,
有的在屋檐下盘旋。
五
从最原始的生物开始,
你一步一步地向前演变;
从单细胞变成多细胞,
由无脊椎直到脊椎的出现。
从三叶虫时代奔向鱼的时代,
由两栖类时代进入“龙”的时代。
随着恐龙的绝迹,
鸟类和哺乳类兴起。
从古猿到人类,
由爬行到直立,
手与大脑的合作,
是你最大的飞跃。
从穴居野处、茹毛饮血,
到钻木取火、磨制石器。
劳动生产与创造,
是你最大的收获。
六
从旧石器到新石器,
由青铜到钢铁,
从蒸汽机到原子能,
生产发明不断前进。
从原始公社到奴隶社会,
由封建统治到资本统治,
从帝国主义侵略到社会主义胜利,
历史车轮不停转动。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哪里有侵略哪里就有反侵略,
哪里有迫害哪里就有反迫害,
阶级斗争犹如暴风骤雨。
旧的矛盾解决,
新的对立产生,
新的与旧的交替,
你在不断的斗争中成长。
七
生命啊!
在正确路线指引下,
你两眼瞻望革命前程,
你双手创造人类明天。
生命啊!
你那光明灿烂的前景鼓舞青年一代,
勇敢地向科学进军,
攀登历史的新高峰。
生命啊!
你是自然界的主人,
你给地球带来繁荣,
迎接共产主义黎明。
生命啊!我赞美你,
你是一首唱不完的歌,
你歌唱欢乐的大地,
你歌唱喜悦的春天。
1973年8月7日
《生命进行曲》可以说是高士其从1966年“**”开始到1976年“**”结束的十年间发表的唯一的一首科学诗。关于这首诗的写作经过,当时向高士其约稿的《化石》杂志社的编辑张锋后来回忆说:
记得我和高老的初次会面是在1973年夏天。北京西郊一幢米黄色楼房前空****的,从60年代初高老一家迁入这幢新楼后,这里曾有数不清的小朋友和宾客来访问过,可是如今却似乎被人们遗忘了。我当时刚到《化石》编辑部工作不久,恰巧和高老是近邻,便慕名来到他的寓所,想请他为我们这份新创办的刊物写一首诗。当我们沿着荒草掩埋的小径走近寓所轻轻叩门时,不禁又惶惑了:高老是多年来仰慕已久的大作家,此行是否失之于唐突?待推门而进,又见高老病得不轻,他的眼球不时地往上翻动,伸手与我们相握时,又不停地在颤抖,有些为我们的请求而感到冒失,不禁想就此打住。不料,听了我们的话,高老竟满口应承下来。他那睿智的眼睛里闪出异样的光,分明是激动和对陌生的同行的来临感到欣喜。这位科普创作界的老战士显然已成竹在胸,进入创作前的兴奋状态了。
一周后我们如约登门,一首奔腾豪放的《生命进行曲》递到我们的手上。怎能相信那琅琅上口的音韵出自这位已多年不能正常发音的作家,那欢跃、**奔放的诗句读来不禁使我们心头发热。我捏着这稿纸就像能感触到作者那颗滚烫、炽热的心!原来这是高老“嗯嗯喔喔”地口述,由他的秘书高仰之笔录的。草稿写出后,竟反复修改了六七遍。听他夫人金爱娣说,高老写这首诗特别认真,有时半夜里都要把她叫醒好几次,说是诗里的哪个句子要作润色、改动。金爱娣说天亮了以后再说吧,高老又怕丢了刚捕捉到的灵感,硬是不依,借口要解手起了床,然后让夫人拿过诗稿来,直到改好了才又躺下。经这么一介绍,我们更加掂出了这篇诗稿的分量。
后来我们去得勤了,互相更加熟悉起来,才渐渐了解到,自从“文革”风暴刮起以后,高老也未能幸免。造反派给他送上了“修正主义祖师爷”头衔,还几次想法子要把他撵出北京。幸亏周总理竭力加以保护,才告平息。六七年来几乎没有哪家报刊的编辑来登过他家的门。尽管形势严峻,寒气逼人,可是诗人在《生命进行曲》中却依然豪气万丈,引吭高歌。他借这首诗赞美生命,赞美大地,赞美春天:
“在冰雪的南、北极,/在炎热的赤道上,/在海拔两万尺的高空,/都能找到你的影踪……”
“饥寒、疾病和一切自然灾害,/是你的敌人,/你和死亡搏斗,/在生存斗争中取胜……”
“生命啊!我赞美你,/你是一首唱不完的歌,/你歌唱欢乐的大地,/你歌唱喜悦的春天。”
诗人用昂扬的姿态,向他热爱的人民再次吹起嘹亮的号角,激励人们奋勇向前。尤其是如下的诗行: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哪里有侵略哪里就有反侵略,/哪里有迫害哪里就有反迫害!”
再次发扬了他将科学与现实斗争结合的风格,显示了他不向恶势力低头的顽强精神,向人们预示:黑暗势力终将灭亡,光明与真理必胜。
这首科学诗不久登载在《化石》杂志第二期上。高士其还健在,他没有停止战斗和创作!这个消息使广大读者和关心他的朋友分外高兴。他们从诗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一股春意,温暖了在萧瑟秋风中近乎悲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