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吹认为,“儿童读物”不是可有可无的出版物,那种节约到儿童读物头上的做法,不仅无济于大局,而且只能加剧“儿童读物荒,致使儿童精神上遭受饥饿”,而这是与国父孙中山先生“以全力发展儿童本位的教育”的遗教背道而驰的。“固然读物并不是教育的全部,但书籍是重要的教育工具之一则毫无疑问”。“只请稍微留心一下报纸,即可了然:《大公报》第5版连载的张乐平先生的漫画《三毛流浪记》,得到了小读者热烈的同情与伟大的创造(捐款来建造‘三毛习艺所’等等);12月1日《申报》第4版也载有《连环图画销路不衰》一文,并且慨叹着神怪脚本的易于通过,力争上游的(指进步的传记、科学常识等新连环图画)反遭亏蚀。于此可见儿童读物是儿童教育的重要工具,绝不是可有可无的点缀品!除非大人先生们坐得太高太远,才会听不到孩子们的呼声,看不到孩子们的读书欲望。
值得重视的是,陈伯吹这里所说的“儿童读物”,其实是“儿童文学”的代名词,而不是像我们今天所习惯理解的那样,还包括“儿童文学”之外的非文学性读本。陈伯吹在《儿童读物的编著与供应》一文中,将“儿童读物”作了“广义与狭义”的解释。广义的儿童读物即“儿童阅读的书籍”:
儿童读物的范围很广,当然也包括“小学(国民学校)教科书”在内;但一提到教科书,尤其是小学教科书,这就够在它方面写成若干篇论文,因为这是一个复杂而又专门的问题。所以本文要研讨的儿童读物,不是指广义的而言,乃是指着除了教科书以外,连那些作为补充读物和课外读物的读物,甚至于各科的副课本、练习本、日记和书信等等的指导书籍,也一概不包括在内,纯粹是在狭义的偏重文学欣赏的这圈子内的儿童读物。
“儿童读物”的狭义来替代使用“儿童文学”一词,是陈伯吹一贯使用的。早在1936年,陈伯吹应《大公报》副刊《出版界》之约,写了一篇《谈儿童读物》,说的就是儿童文学。当时,陈伯吹想推荐一些儿童文学给教师和家长,作为他们为孩子选择读物时的参考,却意外地发现了我国儿童读物的“贫血状态”:翻译的作品多,创作的作品少;高年级学生阅读的作品多,中低年级学生阅读的作品少。他进而呼吁“儿童读物贫血状态的病情,非亟应加以医治不可了”。10年后,陈伯吹在《儿童读物的编著与供应》(1947)、《儿童读物的检讨与展望》(1948)中,仍然是以“儿童读物”替代“儿童文学”,并始终坚持“儿童读物是儿童教育的重要工具之一”的观点,认为“编著儿童读物是一种重要的教育文化工作”,要求“高中师范、专科师范、大学教育学校、师范大学,亟应添设‘儿童文学’或‘儿童读物’一学程,并且规定为‘必修科目’”。
除强调将儿童文学作为儿童教育的工具之一,陈伯吹还特别强调一部儿童文学作品必须具有教育意义,并对“教育意义”作了自己的解释:
文学的本质是宣传思想、教育人民的利器;儿童文学当然也如此。前苏联儿童诗人马尔夏克说得好:“儿童文学除了形式的美以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具有教育意义。”他还竭力主张:“教育的意义必须强调。”一篇儿童文学,不论是小说、童话、戏剧、诗歌,如果内容失却教育意义,所剩余的仅仅是一点儿知识的渣滓,即没有了文学的风味,也缺乏艺术上的价值,读者会感到空洞与失望的。
所谓“教育意义”,并不就是“道德教训”,前者是生动的“感应”,后者是苦涩的“说教”。说教是乏味的,而且因为它的平坦率直,还会引起不快的反感来。所以写作者对于题材的处理和结构,必须煞费苦心,遵循艺术的美感律,缜密地组织,像阿位(Arachne)——希腊神话中一个善织的女子——样地编织精美的织品,把教育意义的光辉织入字里行间,而欣赏的读者,犹如喝鲜橘水,只尝到淳香的橘味,却喝不到橘络和橘核等渣滓。
为着更好地发挥儿童读物的教育作用,陈伯吹还要求“文艺写作者(特别是儿童文学写作者)在主观方面,必须注意到题材的选择与真实性,以及儿童本位的教育性”;“教育工作者(特别是儿童教育工作者)在客观方面,对于儿童读物应该做些实验(诸如‘阅读测验’,‘阅读统计’,‘阅读量表’之类),提供有关儿童读物在教育上的各种科学根据,供作儿童读物写作者在取材、写作时的参考,从而建立儿童读物在内容与形式上的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