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是人的天性,我把她喻为心灵的翅膀。小时候总以为万物有神,草木有情,星星会说话,所以特别喜欢听仙女、小飞人之类的童话故事;长大些后,懂得一些科学知识了,便知道世上并没有所谓的仙女和小飞人,转而喜爱科幻小说。这便是我的阅读体验。儿时读过的《宝葫芦的秘密》和《陶威尔教授的头颅》,对我的人生之路有着决定性的意义。前者是我国童话大师张天翼的长篇童活,它让我与儿童文学结下不解之缘,终于走上儿童文学之路,成为一名儿童文学爱好者与少儿读物出版者;后者是俄国科幻小说大师别利亚耶夫的成名作,它使我在走上编辑岗位后将主要精力都投放在科幻小说的编辑出版上,4年间策划出版了4套16册中外科幻文学精品,其中就有2套8册是从俄罗斯引进的当代科幻文学佳作,另外2套8册是中国当代的科幻文学创作。可以说,正是受到上述两部幻想文学经典的滋养,才有了我现在的事业与人生。遗憾的是,在目前,我国儿童文学与幻想文学的发展都还十分不尽如人意。
有一个关于幻想的悲怆故事,也融入我的事业与人生,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保加利亚著名小说家帕·维日洛夫有一部中篇儿童小说《湖孩子》,主人公瓦连京那对幻想的翅膀被语文老师无情地折断后,他感到在人间呼吸的困难,随着鱼儿的呼唤,向湖心走去……那天,语文课,老师齐采尔科娃给大家发看图写话的作文本。画面上是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树上有一个鸟巢,看上去很像一顶帽子。鸟巢里刚孵出的小鸟伸着乌龟一样的秃脑袋,其中一只掉下来,被一个小孩捧起,拿在手里玩。
瓦连京被叫起来读他的作文——
这是一个美丽的春天,天空阳光灿烂。一只小杜鹃从窝里爬了出来。它第一次看到鲜花盛开的大地和头上蔚蓝的天空。突然,它想飞到天上去,飞到那蓝色的世界里去。它想,这样,它就会变成一只蓝色的小鸟,一只世界上最美丽的小鸟。它真想飞呀,飞呀,便不知不觉地飞了出去。可是,那柔嫩的翅膀哪里支持得住?于是,它掉入鲜花盛开的草丛中。杜鹃妈妈回来又怎么能在这样茂密的草地里找到孩子呢?
“错误!”老师幸灾乐祸地喊了起来,“这里有一个错误!”她的声音非常高亢,“草是不开花的。同学们,你们在哪里看到草会开花呀?”她环顾了一下寂静的教室,说道,“课堂上不听讲,才会发生这种情况。往下念!”
瓦连京的情绪突然一落千丈。他念道:
这时,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走了过来,把小杜鹃从草丛里捧了起来:“小鸟啊,你是怎么啦?”孩子问它。
“我的翅膀断了。”小鸟回答。
老师突然哈哈大笑,笑够了,又大喊:“瓦连京,往下念!”
瓦连京的声音变得平淡了,赌气地念道:
“要给你把伤治好!”孩子说,他把小鸟捧在怀里。他多么爱它,多么希望能够帮助它把伤养好呀!
老师又哈哈大笑起来:“荒唐!绝对荒唐!鸟是不会说话的!瓦连京,你什么时候听见过鸟儿说话呀?”
“这是童话!”瓦连京难过地说。
“什么童话!我布置的是写一个故事,你懂吗?叫做看图写话!写这胡思乱想的东西干什么?”
瓦连京绷着脸,没有说一句话。他像丢了魂似的回到家,求爸妈带他到湖边玩一趟。瓦连京在湖边看到自由自在游动的鱼儿,非常羡慕它们。随着鱼儿的召唤,他一步步走向湖心……
瓦连京走了,他的语文老师折断了他心灵的翅膀,他的生命之火也因而熄灭。
这个悲剧故事是我读研究生时的英文翻译作业,虽然已经十年了,我却无法忘记它,而且不断地推荐给别人,希望有更多的人读到它,希冀有更多孩子的幻想天性由此得到呵护。
现在的孩子,幻想的空间依然很小,沉重的学业负担剥夺了他们幻想的权利,我真的担心瓦连京的悲剧会随时在我们身边上演。
还给儿童幻想的翅膀吧,他们才能飞得高远。而最好的方法之一,就我而言,就是尽自己所能,为他们出版更多更好的幻想作品。想到幻想文学在今天不甚景气的命运,不能不说与国民幻想素质的匮乏与儿童幻想心灵的被打压有直接关系。这里我想提醒家长与老师的是:就儿童本身而言,在他想象力发展的时候确有对这种幻想作品的需要,这是我们大人无论凭什么学习呀考试呀升学呀的神圣之名,都不能剥夺他们对这一需求的权利。
人的发展应该是智与情的平衡,否则便是精神的畸形,将给孩子、家庭与社会带来无法弥补的损失。